在和最后一名社团成员分开以后，小羽终于收起了她的笑脸，将秋季JK制服的兜帽披在身上，急匆匆离开了学校。
操场上打球的运动员你追我打奔向食堂，门口的安保员正在和前来接班的同事闲聊队伍中的趣事，修理完电线的维修工慢吞吞收起工具。几个女孩骑在自行车上你追我赶，一对情侣彼此依偎着坐在欧洲椴下的长凳上，露天娱乐站点远远就传来摇滚乐的声音。今天晚上有一支成人乐队在进行演出，年轻人们喝着啤酒，伴随着迪斯科灯闪烁的节奏摇摆身体歌唱青春。
小羽戴着兜帽默不作声穿过街道，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个人安安静静走在柏油马路上。轻音乐从耳机中传出，那是灯塔里的广播台正在通过频道播放晚间音乐。
她来到银滨内城的中央，走上银滨广场。三三两两的人在广场上散步，一名年幼的女孩正在父母的陪伴下颤颤巍巍练习着轮滑。
小羽来到一处洁白的石碑面前，它宽三米，高十米，在灯塔的衬托下显得微不足道。能够通过广场上亮起的灯光隐约看见石碑上蚀刻的字迹，以中英西俄法五国语言写着：
神印之战死难者纪念碑。
先前刻满所有遇难者名字的十数块大型石碑和棺材已经被移动到银滨外郊，一块专门用于墓地的静谧地带。内城各区域的快速发展使得一些相对不那么重要的建筑和区划被分流到外郊，现在内城只保留这么一块石碑作为象征性的纪念。
小羽缓缓半蹲在石碑前，掏出怀里的蜡烛点上，再拿出一个小型花圈放在石碑前设立好的架子上。她从怀里摸出一张小小的木制相框放在花圈中央，上面是她和安洁忒拍的合影，背景是银滨中学的食堂，前面还摆放着一大块巧克力蛋糕。两个人各自拿着一盘蛋糕，对着镜头露出满嘴奶油和巧克力的微笑容。
“小忒真是色色的呢~都快把手伸到我的胸口了，就差直接当众揉下去了。”
小羽通过微弱的烛光看着自己身后的安洁忒，嘴角不自主向上样子。
“明明我没有抵触，甚至刻意将胸口往你手心里贴了贴，你怎么就不敢大胆走出最后一步呢？明明我也在渴求着小忒手心的温暖和细腻的触感啊——”
小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桶，里面装满了纸制的黑色圆球。
“呐，我也不知道天堂的魔法少女还会不会需要黑曜之种，总是就请收下这些种子吧。如果小忒未来缺种子了，一定要和梦里告诉我哦，我会给你烧很多很多种子的，都是我亲手制作的呢。”
她用打火机点燃桶里的“黑曜之种”，然后又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先前你一直找不到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后半段剧情我找到了，就在旧银滨市最中央的图书馆里。神印被消灭后，丝姐姐她们已经彻底将那片废墟清除干净，回收了好多好多有用的材料。它现在是连接着伽马区和银滨的重要交通枢纽，你爸爸已经打算将那里改造处更多难民营收留那些逃难到银滨的人了。”
她将书丢入桶里，看着洁白的纸张被火焰逐渐舔舐，化为黑色的焦炭和橙红色的火星，随着微风飞向高空，似乎是要和克莱因蓝天空中的星星来一场拥抱。
夏转秋的夜晚于闷热中带着缕缕凉爽，小羽的视线逐渐模糊，直到最后趴在石碑前的小支柱上沉沉睡去。
她看见了安洁忒，后者正身处一团星光之中，向自己挥手。小羽本能追了过去，可对方却在向后漂浮，渐行渐远。
等等，小忒……等等我，至少让我和你再抱一抱----
“醒醒，你这鬼姿势真不怕落枕啊。”
气冲冲的声音伴随着肩膀的摇晃让小羽醒了过来：“抱歉，我只是，想多陪陪她一会，这就回去。”
“你这家伙，中西葬礼仪式一起搞，也是个人才，”李雨看着小桶里熄灭的灰烬，用脚敲打着地面，“呶，火箭修好了，应该可以正常发射了。”
“这么快，谢谢~”小羽连忙接过来一看，发现断裂的部分基本上都看不出什么痕迹了，“李雨的进步能力真是太惊人呢。明明只加入了社团不过一年，已经快比我都要厉害了。而且----果然乐于助人呢~”
“别多想，只是和火箭打交道能够让我远离其他聒噪的人类，”李雨双臂抱肩脸色那叫一个阴沉，“尤其是那群天天在那因为一点破事勾心斗角的。”
“我一直都相信李雨是好孩子，只不过先前在战争当中被压抑太久了，一直都像一个带刺的玫瑰，”小羽将火箭抱在怀里站起来，“现在将刺轻轻拨开后，我能够看见一名冉冉升起注定要在未来大放光彩的天文学家呢。”
李雨叹了一口气：“你啊，就是太善良了，善良得像个笨蛋一样。明明那么多人伤害了你，就从来没见你骂过街。”
“其他人的选择是其他人的选择，他们做错了，丝姐姐还有共同体党的大人会惩戒回去的，”小羽撩了撩自己的粉色长发，“如果我因为其他人对我不好就选择封闭内心，就选择对外恶语相向，那样的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没有人选择用微笑回报恶意，丝姐姐所希望的仇恨中止，恐怕永远也无法发生了。”
李雨深吸一口气，看着一旁的石碑，从兜里拿出一朵花，也放在了小羽的花圈旁边。
“我不怎么喜欢掺和人类之间那些鸡毛琐屑之事，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小心被人们捧得太高，捧得过于忘我。整个学校里那么多人对你那么友善，你真的以为是因为她们性格友善？那么多区划争先恐后邀请你去做志愿者甚至还给你小官当，你真的以为是她们要锻炼所有学生的能力？
这只是因为你是金娥丽丝的‘妹妹’，是未来大概率掌管政权的接班人，他们在巴结你在讨好你。没有这一层光环，你什么都不是，就和其他普通的学生那样毫不起眼，也不会有多少人将你的友善当做一回事。”
“那就，让我身先士卒作为严格遵守银滨法律的一份子吧，”小羽没有任何犹豫，攥住火箭架子，“只要我能够守好我的底线，只要我能够做一个遵纪守法，配合完全透明信息化的政策和法律，还有那么多无人机的监看，我相信其他人也一定能够对他人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想要当好一名合格的银滨公民的——”
她踮起脚尖凑过去：“而且李雨知道么？漠姐姐和赵杰权叔叔他们已经准备让人工智能电脑肩负大量的人事任命和政策执行了。如果一个人的内心总会有阴霾，让铁面无私的AI来监管，让所有事情都完全透明化，应该就能像把花朵放在大太阳下，让那些害虫无所遁形吧？”
“话虽如此，我建议你不要对你自己的克制力抱有过多期待。”
李雨盯着小羽；“权力的滋味，就像毒药那样让人沉沦，一点一点腐蚀人的内心。很多人在成为助纣为虐的帮凶之前，都以为自己能够抵抗住，都以为自己一定能做到星星那样洁白和闪耀。古今中外那么多人，那么多魔法少女，没有人能真正做到这点。尤其是在放下权力的时候，泡在蜜罐子里泡多了，突然只剩下糠菜可以吃了，怎么可能不会怀念过往对下属呼来喝去的神气？”
“那以后就更要拜托李雨多加批评和提醒啦——”小羽对李雨伸出一只手，脸上笑容灿烂，“以后更要请多指教哦，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一定一定要毫不客气批评我呀。”
李雨扶额摇头，半晌后勉强接过对方的手握在一起：“你这家伙，真的一定要表现得那么让人……难以拒绝么？”
石碑另一侧，多萝西站在阴影当中看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的两人，手中写有测试全数通过的纸张随风舞动。
……
“谁啊，这么晚了还来找我？”
被耳机里的滴滴声呼醒，金娥丽丝懒懒散散就要接通，然后反应过来穿着黑裤袜和兔女郎装的自己正在被四马攒蹄，压根没有动弹的机会。
“喂，是我，丽丝现在不方便，有事我代为告知。”
一丝不挂拿着小皮鞭和电击器的漠接过通讯，另一侧传来小羽殷切的声音：
“没记错的话，丝姐姐正在和不列颠的特工计划一场远征吧？去获取先前提到过的那颗特别特别重要的化石——
想问下我可以加入么？我觉得如果我能多吃糠菜吃习惯的话，或许也不害怕一直被泡在蜜罐里了吧？”
“可以，但这是什么神奇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