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能邀请您共饮一杯吗?”

油腻的香水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梅菲莉斯眉头一皱,目光斜斜扫向声音的源头。

一个领口敞到第三颗扣子的青年,正故作优雅地俯身靠近。

他指尖的金戒指在灯光下晃得刺眼,可那双眼睛里藏不住的贪婪,却比戒指更令人作呕。

梅菲莉斯叹了口气,随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青年正欲发作,却偶然瞥见了梅菲莉斯那枚反射着金光的尾戒,身形瞬间顿住。

这金雀花的图案……

这城里不是只有维瑟灵顿子爵家的成员才有资格佩戴……

“还不快滚?”

又一次重复,青年仓皇而逃。

他的家族只是个小小的乡下男爵,可惹不起格兰城的子爵大人。

这已经是今晚在梅菲莉斯面前落荒而逃的第七个蠢货了。

但其实梅菲莉斯也不是讨厌被男人搭讪,主要还是分人——

梅菲莉斯漫不经心地晃着酒杯,目光却像捕食者般锁定在酒馆那头的身影上。

就比如不远处那名端着托盘在吧台前穿梭的侍者。

侍者名叫雷德,有着一头在格兰城,乃至整个维多利亚王国都极为罕见的黑发。

汗湿的衬衫紧贴着他精瘦的腰线,随着动作勾勒出猎豹般的线条。

但从雷德虽然清秀且略显稚嫩的脸庞上,梅菲莉斯能感觉出,他绝对还是个雏儿。

望着正向自己走来的雷德领口间若隐若现的,刀凿斧刻般的锁骨,梅菲莉斯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这是您的‘旧梦’,请慢用。”

雷德取下托盘上的玻璃杯,连同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同放在梅菲利斯面前。

“等等,”梅菲莉斯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尾戒在灯光下闪着咄咄逼人的金光,“陪我喝一杯。”

“抱歉客人,工作时间不能饮酒。”

雷德微笑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像个不谙世事的天使。

“我请。”梅菲莉斯加重了语气。

“悉听尊便。”

雷德干脆利落地坐下,速度快得让梅菲莉斯心头一跳。

梅菲莉斯一怔,她本以为雷德会故作矜持地推拒,没想到他却这么直接。

呵,终归还是男人。

就好像男人总喜欢欣赏女生的腿,女人也会把手当成男生的第二性征。

望着雷德正翻阅着酒水单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修长纤细的手,梅菲莉斯不由得去想——

这样的少年,若是驯服在掌心,该是怎样的光景呢?

但梅菲莉斯还没得意太久,就听见雷德用清冽的嗓音对酒保说:

“来一杯‘黑桃A’,记在这位女士账上。”

梅菲莉斯指尖一颤,杯中的冰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黑桃A?

梅菲莉斯当然知道,黑桃A是这间来生酒馆最贵的酒。

而客人点的酒,身为侍者的雷德自然会得到一笔不小的提成。

这一杯黑桃A就价值足足两个金币,主打一个不坑穷人。

这可是足足两个金币啊!

两个金币!

梅菲莉斯强撑着贵族风度点头,心里却已经把这个狡猾的小侍者绑在刑架上鞭笞了八百回。

但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拿着维瑟灵根子爵的名头唬唬人可以,但绝对不可闹事。

梅菲莉斯归根结底也只是维瑟灵根家族的旁系,再加上最近格兰城内暗流涌动,家族里的长辈严令她安分守己。

什么?你说为什么被禁足还能来酒吧吃小孩?

梅菲莉斯若是会乖乖听话,也就不会被称为“格兰城的夜莺”了。

但两个金币确实已经几乎是梅菲莉斯能动用的私房钱的极限了。

罢了,花都花出去了。

虽然在雷德这里吃了一亏,但梅菲莉斯嘴角的浅笑可并没有消失。

梅菲莉斯还有后手。

酒精最能模糊人的判断,只要趁着雷德微醺之时,自己再用醉意当做借口贴上去……

格兰城没有男人不会沦陷。

但雷德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因为此时摆放在梅菲莉斯面前的并不是调好的成品酒液,梅菲莉斯眼睁睁地看着雷德把眼花缭乱的材料注入摇酒壶中。

这是雷德亲手为她准备的特调。

雷德的摇酒壶在空中划出银蓝色弧线,当壶身倾斜时,梅菲莉斯看见一滴液态月光坠入杯中,那是星髓百合的萃取液——

传说中能让人梦见亡魂的药,此刻却被他随意得像撒胡椒。

壶口倾泻出的酒液泛着诡异的虹光,分明是毒药般的艳丽,却散发出雨后橡木的清香。

梅菲莉斯竟看得失了神。

直到冰凉的酒杯被推到手边,梅菲莉斯才惊觉自己像个被催眠的猎物。

雷德的声音像羽毛扫过耳畔:“我加入了一些星髓百合,祝您今夜好梦。”

雷德说得没错,星髓百合确实是有一些助眠的功效,可——

我都来酒吧自甘堕落了你让我在意身体?

“喂,等等——!”

梅菲莉斯猛地抬头,可眼前早已空无一人。

她捏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发白,昂贵的酒液在剧烈的颤抖中溅上了她的手背。

被骗了。

这个认知像记耳光狠狠扇在梅菲莉斯的脸上。

她堂堂维瑟灵顿家的“夜莺”,竟然被一个低贱的侍者耍了?!

梅菲莉斯气得奶疼。

她赌气般地端起那杯酒,仰头灌下那杯价值两个金币的黑桃A。

琥珀色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像吞下一把细碎的刀片,割得她喉咙生疼。

该死,这酒……

竟然真的挺好喝。

雷德的调酒技术无可挑剔,酒液醇厚而复杂,层次分明,甚至比她曾在公爵府邸享用过的名酒还要出色。

可越是意识到这一点,梅菲莉斯就越发恼怒。

她花了两个金币,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梅菲莉斯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睫毛突然重得像浸了水银。

虽然梅菲莉斯自认酒量不好,但——

这酒真有这么上头吗?

不对……这酒有问题。

梅菲莉斯的瞳孔骤然收缩,可已经来不及了。

视野边缘开始渗出诡异的淡紫色雾气,雷德的身影在雾中分裂成三个,每一个的嘴角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猛地攥紧酒杯,却听见杯壁传来遥远的、仿佛来自地底的轻笑。

梅菲莉斯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无可挽回的错误。

她上当了。

或许从雷德的指尖掠过酒水单上“黑桃A”的字样时,自己的失败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从一开始,雷德就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雷德的视线自始至终只是礼貌地停在她眼睛的高度,仿佛她华贵的裙装和裸露的肩线只是空气。

他的眼神太干净了,干净得近乎冷漠。

就算是在汇集整个格兰城名流的舞会上,梅菲莉斯也向来是众人视线的焦点。

可雷德呢?

雷德的视线就像在检查酒柜标签,仿佛她梅菲莉斯·维瑟灵顿和一瓶陈年朗姆酒毫无区别。

她从未被如此彻底地无视过。

“雷德……”

在意识彻底坠入黑暗之前,梅菲莉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近乎嘶哑的低吼:

“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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