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替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细细地捋平了领子上的褶皱。
洛河并没有回答她,但她也并不在意,继续半蹲在洛河面前,自顾自地说着:
“虽说是入春了,不过天气可还没转温呢,你小心些,莫要在身上沾了露水,湿捂染了风寒。”
“从明天开始,你和洛少主就要一起在我这里上课,到那时,我不免得要对你严厉一些。”
“但阿河你且记着,我心里一直是对你好的,你可千万不要因此误会了我。”
顾璟包着洛河的小手,呵了口气,细细地揉搓起来。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洛河,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又扯了扯他有些够不着的袖口。
“你们小孩的衣服,还真是不经穿,这去年才买的,今年就又短了。”
顾璟一边说着,一边从一旁的椅子上,拿起那件已经快缝完的春衣。
她炫耀般地在洛河面前晃了晃,将那件衣服抵在了洛河身上。
“不过这次我特意缝大了一些,怎么也够你穿两三年了,嗯...真合适。”
她脸上的开心和满足的表情是那样真切和单纯,近乎让人忘记了她天宸七剑秋女剑的身份。
秋女剑就别在她的腰间,但她的眼中却只有自己手中的缝衣针,还有洛河。
她执剑的手,在这几年间早已生疏了握剑的感觉。
然而生火做饭,穿线缝衣,这些她以前从来未学习过的东西,反倒在几年内变得炉火纯青。
她有时也会自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每次,都是一个朦胧的声音回答着她...
这是她应该的。
而且,她自己也很享受不是吗?
看着大小差不多合适,顾璟站了起来,将那件未缝完的春衣挂好,拍了拍洛河的头。
“等你再过几年啊,就会马上长得高高的,壮壮的,到时候我就拍不到你的头,也不能给你缝衣服了。”
“唉...你若能一直当个孩子多好。”
顾璟忽然为何,从心底生出一抹郁闷和悲伤,一想到洛河接下来会长大成人,心里就堵得慌,总感觉会有坏事发生。
她端庄的黛眉微蹙一下,随后又立马舒展开,心中暗笑自己老是疑神疑鬼。
他是她秋女剑,天下为数不多的悟道境的年轻剑修,背后还是天宸剑宗,有什么坏事是她不能替洛河解决的。
既然洛河是她亲手带回来的,那她自然也要尽力护他一生平安。
无论如何都要...
顾璟心中暗暗这么想着,但脸上依旧是柔和的笑容。
她轻轻拉起洛河的手,领着他往前走去。
“走吧,洗洗手,吃饭。”
...
吃过饭后,顾璟领着他一字一句地解析剑诀。
她准备了一把白玉小剑作为洛河入门修行的礼物,她亲手将剑佩在了洛河的腰间,眉眼中不胜欣喜。
月朗风清,她拉着洛河坐在院外的小亭子,拉着洛河的手,一字一句地和他讲着明天的注意事项,以及他们要学些什么东西。
直到她察觉到洛河脸上微微的倦意,她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招呼洛河回他的房间睡觉。
“阿河。”
在洛河转身离去时,顾璟忽然叫住了他。
她一只手轻轻捂在胸口,欲言又止,显然带着几分犹豫和紧张。
但她的眼中又满是期盼和压抑的向往,她忽然开口道:
“自我将你带回天宸剑宗,也有五个年头了。”
“你...你愿不愿意,唤我一声母亲...”
“...”
眼见洛河半天没有回应,顾璟的原先的脸色立马在沉默中变得惨白,眼神惊慌动摇地像是一只垂死的动物。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知道是因为我,你的父母才...但是...”
关于洛河身世的真相,顾璟从未向他隐瞒,在他能理事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了他。
她今天本就抱着压抑不住的尝试心态发问,可谁知话一出口,她就立马后悔得难以自负。
正当她着急忙慌地想要解释道歉时,洛河已经转了过来。
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毫无负担的,轻松的笑容。
“顾师姐。”
这个没头没脑的回答让顾璟稍微有些愣神。
但她感觉到洛河似乎并没有生气,便立马放下心来,也不再纠结为何洛河会这么叫他了。
她走上前去,心有余悸,同时带着确认般地,轻轻抚摸着洛河稚嫩的手背。
“好孩子,好孩子...”
...
“哈哈哈,你瞧,她心里对你多愧疚啊,哪怕是做梦,心里都想着这些事情。”
“真是令人感动,不是吗?你感觉如何,感觉如何了?”
是夜,惑心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并未离去,而是一直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洛河。
不得不说,从他见到顾璟的那一刻开始,她脸上的笑容就从没有停下来过。
无它,只因为顾璟对洛河说的话,心里对洛河的那些想法,实在是太令人忍俊不禁了。
特别是最后离开时那一句,惑心其实在当时就已经笑出了声,只是洛河没有理睬她而已。
而现在的洛河也没有理睬她,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家伙,你别装了。”
“虽然我窥探不到你的内心,但我还是可以隐约看见一些的,你现在的心情,可一点都不像你的表情那么平静呢。”
惑心看出来了,他只是远比一般人更冷静,更能沉得住气而已。
“我就是故意这样设定的,故意让你感受这莫大的讽刺的,梦终究会破,无非早晚而已。”
“你为什么就不能选一个让自己舒服的方式来度过呢?”
“...”
黑暗中,洛河睁着眼看向了某个方向,淡淡地说道:
“惑心,我想问你个问题。”
“我会根据内容决定要不要回答,以及说不说实话。”
“你痛吗?”
“...什么?”
“我是说那道掺杂着煞气的魔焰。”
“呵...你说呢?”
“看来应该是很痛的。”
洛河仰躺着,面无表情。
“我觉得你不如现在就结束了这场梦,一直这样耗着,对我们双方都是折磨。”
“你可以不痛苦啊,小家伙,你想摆脱,解脱的方法多的是,那你愿意做吗?”
“...那我们还是耗着吧。”
“一年,十年,十几年,几十年,我曾经都耗得过来。”
渴望的东西,已经近在眼前,所有的恩怨爱恨,都将迎来他所希望的清洗。
所以...
“我不介意再和你耗上个同样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