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说她求之不得。

一番交涉后，她才知道莫奈尔的交易内容不止这么简单。

她让基恩在他们决斗那天去星辰之耀学院，八成有什么鬼点子想出局外招。

于是在艾斯特的深思熟虑下，决定让基恩依然履行交易，但是到了学院不能帮任何一方。

基恩同意了。

他拥有国王亲授的权印，在现写的契约上落款，之前的口头承诺也就有了效力。

同时，艾斯特便成为了基恩的临时研究助理。

将契约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她瘫在椅子上，放松下来后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但话又说回来，明明对她一点底细都不知道，只是通过短暂的口头交流，基恩为什么就敢答应签下契约。

鼓起勇气地试探了两句，基恩便轻轻一勾手指。

瞬间，契约的一角燃起火焰，吓得艾斯特又吹又甩就是舍不得扔下。

“开个小玩笑。”

收放自如，随着火焰消失，艾斯特手中依然是完好无损的契约纸。

这一瞬间艾斯特是真想锤他。

怎么会有人这么讨厌。

“据我了解，奇迹商会近期的行为有些反常，我也需要确保自己的利益，既然你们有恩怨，那你也刚好可以承当我用来牵制的角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消除艾斯特心中的不安，基恩还是补充道。

他们是合作关系。

咚——咚——咚——

远处的钟楼忽然响起，悠扬绵长，像是某种回应。

如同一根强心剂，艾斯特长长吐出一口气。冷静片刻后，她确认了一下契约上的内容。

基恩可以提供侦测灵魂的装置，同时承诺不帮助莫奈尔与艾斯特任何一方。

而艾斯特会作为基恩的临时私人研究助理，不定时来提供“研究素材”。

应该就没有藏什么“霸王条款”了吧。

意料之外的是，基恩竟然知道暗地中魔王的威胁，这其实让艾斯特十分惊喜。

不过很快也抑制住自己再去依赖别人的想法，选择的是交换情报。

基恩从头到尾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只有在对待魔王相关的话题时彰显严肃。

似乎知晓魔王开始行动有一段时间了，为此也做过尝试。

对于交换情报的对象是个12岁的少女，他也没有轻视的意思，十分慎重机敏。

像是也背负着什么职责，并且一直重视着。

为了表示诚意，艾斯特先将自己所知道的，除了前世和特蕾莎的事情全盘托出。

被称为魔王分身的存在，卡奇卡里事件，特蕾莎留下的情报。

此外，艾斯特还犹豫地提及了望星门，当时走在街上如同梦游般的体验。

这些经历丰富到让基恩都感到诧异，调整了一下坐姿。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的话……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然而根据互相佐证的细节和与自己所知的情报来看，这些信息的含金量极高。

基恩第三次重新审视艾斯特，微妙地改变了态度。

“你应该想的没错，望星门很大概率跟魔王有关。”

说着，他纠正了一下刚才艾斯特的说法：

“‘魔王分身’的说法并不严谨，因为所有魔王实际上都是同一个存在。”

“同一个存在？”

“这就跟我所研究的‘灵魂’有关了。”

民间流传传说中的禁忌魔法，其实是真实存在的，并且有更专业的名字——灵魂魔法。

因为其超乎常理的惊人效果被无数人追捧，同时也因为巨大的使用代价而被划分为禁忌。

而所有的灵魂魔法全都来自四百年前真正的传奇人物，初代贤者劳埃德。

那劳埃德是如何研发出灵魂魔法的？

没错，全都是在击败魔王后，通过研究魔王遗体的魔力流通构造研制出来的。

这揭露了魔王存在的本质就是魔力生命体，一团不用依存肉体也能存在的灵魂。

“魔王的同化和附身是两个过程。”

说罢，基恩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步，挑选宿主，改造灵魂成便于接替的状态，你要是习惯叫做同化也没问题。”

灵魂的改造可以通过魔王的近距离接触，或者通过仪式让他们主动‘敞开心扉’。

而这一步不会完全摧毁其灵魂，而是如同没有免疫系统的人体，灵魂更容易受到侵染而难以抵抗。

并且这一步魔王就可以在宿主灵魂内植入一些东西，使其听从基本的指令有额外的行为目的，如同傀儡。

“仪式……也就是望星门这个宗教正在渗透我们周围的所有人是吗……”

“看样子是这样。”

一股寒意油然而生，在一瞬间顿时对自己认识的所有人产生一股巨大的不信任感。

“为什么，为什么王国不管？他们应该和你一样，知道真相才……对……”

说到一半，艾斯特忽然想起了游戏中，王国扶持菲洛莉娜，振兴圣安教会的来龙去脉。

难道这并不是因为要平衡冒险者公会日益庞大的势力，而是因为需要避免魔王的宗教渗透？

艾斯特的异样没有引起基恩注意，他继续伸出了两根手指。

“第二步，转移灵魂，融入宿主灵魂侵占身体。比起‘附身’更像是，你大概知道——圣安教会常挂在嘴边的‘夺舍’。”

圣安教会对恶魔夺舍的描述是写入圣经的，就是为了让群众警惕周边行为异常的人。

只不过四百年后逐渐有些变味，菲洛莉娜在来到特蕾莎村庄之前就是最直接的受害者。

“……转移？”

不过，艾斯特更关注基恩言辞里的一个词汇。

这次基恩没再过多解释，直接表示可以分享的情报就是这些——很显然他有所保留。

但艾斯特已经觉得自己收获颇丰，因此对此并没有怨言。

毕竟自己也是有不少秘密隐瞒。

双方这才第一次见面，信任的搭建任重道远。

随着而来的沉默并非之前紧张的氛围，只是两人在各自消化着新获得的情报。

这是艾斯特来到这个世界迄今第一次感受到‘平等合作’的感觉。

基恩那一系列恶趣味的行为让她没有了对天才贤者的滤镜和尊敬，却感觉相处时异常地轻松。

艾斯特忽然就有个冲动，并且就遵从内心的想法照做了。

“合作愉快。”

基恩本来靠在椅背上捏着下巴思考着，闻言看了她一眼，倏地笑了一下，握住艾斯特伸出的手：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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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整理了思路过后，基恩便起身去寻找要给艾斯特的巴掌大的简易灵魂鉴别装置了。

返回时便看到少女脑袋靠在窗边睡着了。

这副睡颜称不上恬静。

她的脑袋微微低垂，时不时上下晃动看来已经有抵抗过困意了。

嘴巴还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呼吸轻柔而缓慢，偶尔还伴随着轻微的鼻息声。

视线往下，看到了自然垂在身侧的手臂，手指微微蜷缩，手掌偶尔无意识地轻轻动一下。

整个人的姿态显得十分放松且毫无防备，完全沉浸在这片刻的休憩之中，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关，唯有此刻的睡眠才是最为珍贵的。

基恩没有叫醒她。

随手将几个同样的小装置放在桌上，拿起茶杯送至嘴边时，发现茶水又已经凉了。

然而他丝毫没在意，咕嘟咕嘟便下了肚。

只因为他也不喝热茶，或者说平时也不会喝茶。

也难怪她那么疲惫，不感意外。

不说干活时下意识地揉肩和小幅度地舒展脖子。

刚见面时呼吸细微不匀也不像是在扫地。

时而改变的步姿也有点奇怪——

想着，基恩手指一勾，隔空的微风卷起艾斯特长长的裙摆，露出右脚小腿的淤青。

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受了伤吧。

头发的表面整洁，但发根隐隐缠结。靴子边缘和脚后跟难以清理的角落里除了灰尘还有草屑。

指节泛红，手心的皮肤发涩……

是爬城墙来的吧。但也确实能躲过最为看重的魔力检测防线。

路线大概就是果园，顺着城墙沿东北方向，巡逻守卫是怎么躲开的？不是挂在城墙外就是躲在壁龛。

前来皇家档案馆的方式不确定，但期间应该有经过一个潮湿且狭窄的通道……

这些就是他在初见时心里的判断。

如果真的没有魔法能力的话，确实十分乱来，甚至有些佩服其极强的行动力。

这才是他愿意听具体请求的真正原因，而非什么体质——虽然体质也算意外收获。

情绪反应不像做戏，她虽然年幼但用词精炼，逻辑缜密，所以情报才显得可信。

不过，年幼……吗，大概有些不好说。

基恩解开自己马尾的绳结，一头深紫头发披散，示意着研究状态的结束。

拿起了挂在胸口的单片镜片，他没有说过，这才是集合了灵魂研究的最新产物。

轻描淡写地将其对准了，没有防备的少女方向。

注入魔力，轻轻转动其对焦轮盘，直到调整到艾斯特睡姿清晰，再激活其中的储石。

一阵微调后，透过成像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艾斯特的灵魂。

“这是……”

一瞬间，他蓝宝石般的瞳孔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