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纷纷低下了脑袋。
莉娅故意选了个离姜小夏最远的座位。
从这个居高临下的位置，她将姜小夏与舍友们的互动尽收眼底。
“哼，关系有那么好吗...”她撇了撇嘴。
被莉娅默默注视但是一点儿也没有发觉的姜小夏将视线转移到黑板，思绪却慢慢飘远。
她并非完全唯利是图，非要贪图舍友那三顿饭的便宜。
也不是觉得自己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廉价到等于共计三十块钱的学生餐。
但秉持着能省则省的原则，这笔交易确实划算。
她何尝不想像普通大学生那样，无忧无虑地享受校园生活，和同龄人自由交往。
说实话，她转生前就喜欢女孩子，如今若能有机会和莉娅或秦云这样漂亮的学姐相处，她求之不得。
但她不能。
原因只有一个，穷。
穷到揭不开锅，穷到衣不蔽体，穷到家里破砖烂瓦、四面漏风。
作为转生者，姜小夏没有选择出身的权利。
记忆飘回高二那年的初冬。
那年冬天来得格外早，刚到十一月，铁北镇就飘起了雪。
镇子叫做“铁北镇”，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这是一个依靠重工业发展的城镇，原本也还算得上繁荣。
可当在支柱产业崩塌以后，这个可怜的北方小镇别说继续发展了，连爬都费力。
衰败之下是迅速流失的年轻劳动人口，以及对应萎缩的消费市场，震荡到基层就是锐减的工作岗位。
曾经国企的父亲在小夏出生的第二年下了岗，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靠打零工赚取着微薄的收入。
母亲在镇郊的一个偏远的卫生院做保洁员，每天天不亮就要出门。
全家挤在筒子楼不到二十平的单间里，褪色的碎花布帘勉强隔出“父母区”和“姐妹区”。
窗外飘着雪，姑且算是暖和的屋子里，充斥着父亲母亲压抑的争吵。
“普通班的学生怎么了？普通班就考不上好高中了吗？你看看小夏？什么时候花过这样的冤枉钱？！”
“再穷不能穷孩子，再苦不能苦教育！你让凝凝去普通班，万一老师水平差，耽误了孩子，你后悔都来不及！”
姜小夏抱着妹妹姜凝站在一边。
妹妹的学校要求重点班学生寒假补课，费用高达1800，必须在十二月底前交齐，对这个家庭来说，这笔钱相当于过年都不舍得花的积蓄。
感受着怀里妹妹微微发抖的身体，姜小夏轻轻捂她的耳朵。
悄悄给她耳语：
“凝凝你放心，姐姐给你想办法...”
接下来的日子，姜小夏开始了她的“知识变现”计划。
她花了整整20天，整理出四百多页的数理化笔记。借同学的手机拍了一整晚，第二天跑到黑网吧制作成PDF，以每份50元的价格卖出19份。
收入：950元，还差850。
没有资质和资源，她只能拿着奖状和成绩单，挨家挨户推销补课服务，终于在十二月中旬，一位阿姨听了她的原因感动到落泪，预支给了她十节课的费用：500元。
眼看实在没有了办法，最后的350元怎么也凑不齐。
就在她几乎绝望时，转机出现了——有同学找上门，要她模仿家长笔迹给月考卷签字，5块钱一次，市场很大。
那几天，她光签字就签到手抽筋。
最后当她拿着整整1800元来到妹妹学校，将那该死的补课费交齐后，姐妹俩抱头痛哭。
从此，姜小夏抛弃了一切多余的欲望和想法，只求踏踏实实地学习、打工、毕业然后赚钱。
不仅是为了让妹妹将来能嫁个好人家，更让她忧心的是父母的养老问题。
这一世的父母虽然也磕磕绊绊，但确实是在用心地爱她。
对于他这样一个孤苦伶仃了整整33年突然暴毙后转生的社畜，从未感受过的家庭的温暖是转世后最珍贵的礼物。
她觉得自己必须担起这个责任。
收拾好泛红的眼眶，姜小夏揉了揉脸。
好好努力吧，路还长着呢...
……
下课铃刚响，姜小夏就匆匆对舍友们丢下一句：“我去打工...”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了教室。
丁晨晨咬住下唇，盯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小声嘀咕：“你最好是打工，而不是又去勾搭学姐...”这句话飘散在走廊的嘈杂中，似乎没被姜小夏听见。
刚跑出教室，姜小夏就看见莉娅走在前面。
想起之前莉娅在上课前的表现，姜小夏嘴角不自觉上扬。
方才沉重的心情，仿佛被莉娅那可爱的别扭模样吹得烟消云散。
追上去拍了拍莉娅的肩膀：
“莉娅学姐？”
姜小夏猜测莉娅是不是准备回公寓去，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不住学校宿舍。
而且既然都已经将保温杯当着这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面送还了回来，怎么还没正式认识一下就跑了呢？
姜小夏多少对莉娅的行为不太理解。
“哇啊！”莉娅像受惊的蝙蝠一样猛地弹起来，她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后背“咚”地撞上了走廊的储物柜。
“谁、谁啊？”发现是姜小夏后，她立刻板起脸，双臂交叉在胸前：
“干什么啦？突然从背后吓人很有趣吗？”
姜小夏看着眼前炸毛的学姐，突然想起便利店外她经常投喂的那只流浪橘猫——明明想要靠近，却总要先哈气。
她退后半步举起双手，露出招牌的温和微笑：“抱歉，我只是...”
“只是什么？”莉娅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却不自然地飘向别处，“如果是为刚才的事就免了，莉娅答应好了的事不会食言的。”
“咔嚓”有好事的同学拍下了这副白毛学姐被堵在走廊的画面。
莉娅瞬间变成煮熟的虾子，一把拽起卫衣帽子盖住脸：
“要被人拍下来了啦...都是你突然搭话的错！”
姜小夏突然发现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上周的关东煮柜台前，莉娅也是这样红着脸落荒而逃。
那次留下的差评至今还钉在便利店的评价首页，让姜小夏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生物25-1的姜小夏。”她向前半步，恰好挡住一些过路同学探究的目光：
“只是想正式认识一下学姐。”
莉娅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不敢看和自己差不多个头的姜小夏，手指绕着自己的发尖打着卷：
“留学生班24级的莉娅...现在你认识了？”说完她立马逃跑，转身时头发飘起，带起一阵甜甜的风，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话，
“...下次要搭话就好好从正面来，笨蛋。”
看着莉娅逃也似的背影，姜小夏若有所思。
主动送回保温杯，还准备了谢礼饼干，按理说莉娅学姐应该不讨厌自己...
可为什么每次交流都这么别扭呢？
难道是真的觉得白给的食物不太合适？不吃嗟来之食？
她突然小跑几步，轻轻拉住莉娅的卫衣袖子：
“学姐，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