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教室安静得只剩下匀称的呼吸声，阳光掠过悄然敞开的门缝，轻轻落在趴在课桌上打盹的江怀宁身上，懒洋洋的。
突然，一股莫名的冰冷从脖颈传来，少年猛地惊起，回过头去，竟是装扮成丧尸的夏晚晴露着“獠牙”，圆睁的杏眼周围抹上了厚厚的黑红眼圈，脸上是尚未处理干净的红色颜料。
“人，你完蛋啦~”
“你吓死我了！”江怀宁一个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定睛一看后却情不自禁跟着捉弄得逞的女孩一起捂嘴偷笑。
“你又笑什么？”少女皱了皱琼鼻，粉腮微鼓道。
“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子很像一只偷吃番茄的大熊猫吗？”江怀宁终于忍俊不禁，随即迎来少女一阵天马流星的粉拳伺候。
“啊…你竟然敢嘲笑我！”
屋内，是追逐打闹、乱作一团的两人，欢声笑语顺着敞开的窗缝传出。
窗外，一双冷漠的眼睛正沉默地凝视着他们，胸前的翡翠玉佩随呼吸微微起伏。
……
清晨，在还未散尽的光晕里，晨雾在玻璃窗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江怀宁站在沈蓝桉虚掩的房门前，指尖悬在门板上迟迟没有落下。
片刻，他终于深吸一口气，指节轻轻叩响门框：“蓝桉姐，该起床了，早餐我给你做好放在桌上了，一会儿别凉了。”
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被褥摩挲的声音。
“嗯……”蚕丝被下的人形动了动，发出低声的嘤咛。
“再睡五分钟……”沈蓝桉略带困意的慵懒声音从被窝里闷闷传出。
闻言，江怀宁忍不住轻轻推开女人的房门往里瞧了一眼。
柑橘味熏香混着被褥暖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隐约之间似乎还夹杂着年轻女性的荷尔蒙气息。
“那我先不打扰你了……”江怀宁说着就要退出房间，原本半迈出的脚却在女人突然的呼喊声中顿住。
“等等……”沈蓝桉翻身的动作带起被褥摩擦的细响，晨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恰好照亮床头柜上她们二人的合照。
照片中沈蓝桉趁他不备，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低头亲吻自己的脸颊。
“还有什么事吗蓝桉姐……”
江怀宁站在离床两米远的地方，正当他把目光重新落在沈蓝桉身上，却看见她翻身时真丝睡裙吊带滑落肩头，露出大片雪白饱满。
“站得这么远干嘛，我会吃人啊？过来！”沈蓝桉娇嗔着瞪了他一眼，不由分说把下意识往后退的江怀宁拉到床前。
“没，我只是……”江怀宁本能想辩解什么，却看见沈蓝桉露出被窝的半截雪白小腿，足尖颤生生地勾在半空，足趾莹白修长，在晨光的辉映下，每一根在发烫的空气中微微蜷缩的脚指头的仿若温润的玉，流露着白里透红的光泽。
“知道我昨天梦见什么吗？”沈蓝桉假装没看见江怀宁发烫的脸颊，自顾自把他的手挽进怀里：“梦见小时候我陪你逛商场，路过一家婚纱店，你指着里面最好看的婚纱对我说——‘以后长大要娶沈姐姐，让沈姐姐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沈蓝桉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红润的俏脸轻轻在少年紧张的手臂上蹭了蹭。
“知道吗阿宁，有你的梦，我不想醒……”她含糊的尾音像沾了蜜的羽毛扫过耳膜，“那时候的小宁天天黏着我，不像现在，连跟我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都不愿意。”
沈蓝桉娇媚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哀怨，仿佛刚过门的小媳妇得知丈夫在新婚第二天就要出远门。
不知觉间，男孩的心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蓝桉姐…那都是我以前不懂事随口说的大话，没想到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江怀宁尴尬地想要抽回手臂，令女人幽怨的目光更甚。
“怎么，以前许下的承诺，现在就不用负责了吗？”
江怀宁明显感觉自己的小臂在被窝里越陷越深，直到那团温热的柔软触电般挤压他的小臂，他的耳垂终于红得能滴出血来。
“蓝桉姐…快松手，你走光了……”
闻言，沈蓝桉非但没有收敛，反倒得寸进尺地将少年拉入被窝之中，像条八爪鱼似的抱住他。
江怀宁踉跄着摔进沈蓝桉的被窝里，鼻尖几乎贴上她泛着玫瑰香的发丝，颊侧传来的奇异柔软令他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唔，别闹了沈姐姐……”
暖烘烘的气息瞬间铺满他的鼻腔，淡淡的奶香味和女人身上的柑橘蜜香将他挤得几乎喘不上气。
“怎么，我家小宁害羞了？我以前可都是一直这样抱着你，哄你睡觉。”吐气幽兰的沈蓝桉调笑着将少年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源源不断地打在江怀宁耳朵上，烫得他快要蒸熟。
“但是现在我长大了，就不能像从前那么任性……”江怀宁挣扎着将脑袋从裹挟着女人荷尔蒙气息的被窝中探出，别过的侧脸在沈蓝桉柔媚的眼中都是那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啃上一口。
“其实……沈姐姐更希望你能任性一点……”沈蓝桉忍不住低声呢喃，而少年也趁着她失神的间隙成功脱身。
‘阿宁终究是长大了吗……’沈蓝桉眸底染上一抹失落，怀中软玉的脱离让她心里空荡荡的。
可在男孩面前，她很快收拾好了心情。
“那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出去了蓝桉姐……”江怀宁假装没听见姐姐最后的话，紊乱的呼吸暗示着他心底的不平静。
“等等。”沈蓝桉又一次将他叫住，随手把滑到臂弯的睡裙肩带拉上，“今天穿得这么好看，是打算去哪呀？”她倚在枕边故意拖长尾音。
江怀宁低头避开她打量的目光，有些心虚地盯着地毯，“没，没去哪，就是打算去图书馆……”
“那阿宁稍微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沈蓝桉掀开被子，一边说一边下床。
“不用了！因为已经跟同学约好了……”江怀宁拒绝后才觉不妥，对上沈蓝桉审视的目光不由得更加忐忑。
“哦，是跟男同学还是……”
“当，当然是男同学了，我们约好了这周末要一起去图书馆讨论《边城》，完成语文阅读小组的作业。”
江怀宁喉结滚动，鬼使神差地撒了谎，瞥见梳妆台上并排的香水瓶时，原本浅淡的蜜橘味道浓烈起来，像她此刻带着睡意的凝视。
在姐姐的目光中，他所有的虚假似乎无所遁形。
“哦？这样啊。”沈蓝桉说着从床上起身，仿佛温柔的妻子抚平他衬衫领口的褶皱，葱白玉指刮过他发烫的脸颊。
“午饭回来吃吗？”
“因为打算看久一点所以就……”
沈蓝桉并不理会江怀宁的解释，依旧自顾自追问：“那晚饭呢？”
“晚饭可能也……”
“不行哦。”
“没有小宁在，沈姐姐会吃不下晚饭的，多久，我都等你回来。”
他坐在玄关穿鞋时，沈蓝桉正倚在门框，无言地看着他一根一根把鞋带系好。晨风掀起她睡裙的雪纺下摆，露出小腿上淡粉的旧疤——那是他十二岁发高烧时，她冒雨买药摔伤的。
江怀宁忍不住又瞥了她跟腱的烫疤一眼，当时的他还太幼稚，不知道留下这样的疤痕对于沈蓝桉这样喜欢漂亮的女孩子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只傻乎乎地相信了姐姐骗人的谎话——“没事的，过几天就会自动好的。”
“需要我开车送你去吗？”沈蓝桉主动递来书包，丝绸裙摆扫过他的小腿，引起莫名的痒感。
“不用了蓝桉姐，外面风大，你赶紧回屋里去吧，别着凉了。”背过书包，江怀宁转身就要关上防盗门，却被一只修长莹润的手挡住。
“等等！”她将充电宝塞进他手心，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腕脉，“需要我去接你随时打电话给我，姐姐等你回家吃饭。”
见到门缝里姐姐染着笑意的温柔唇形，江怀宁终于逃也似的冲下楼梯，口袋里的草莓软糖隔着布料发烫，仿佛揣着另一颗不安分的心脏。
沈蓝桉越是这么温柔待他，他就越是内疚，越是不忍欺骗她，越是怀疑起自己今天的决定究竟是不是错的离谱，越是按耐不住想要转身回家的冲动……
可一想到还有人正在等着自己，他原本不安的心便再次躁动起来，生出无限的憧憬。
‘对不起沈姐姐……’他默默对自己说道。
殊不知，二楼的窗台边，沈蓝桉正沉默地盯着他的背影入神。
晨风吹过她的裙摆，也带走蓝桉树的落叶。
她刚刚偷偷看过男孩的书包，里面杂七杂八堆着几本习题册，却单单没有《边城》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