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毛的背包,总是沉的。

哪怕只装了饭盒和水壶,也总觉得压得肩膀紧紧的。

他很早就习惯了那种重量——不仅仅是因为书本,更因为家里从来没有什么轻松的事。

父亲的腿是在那场风暴后坏掉的。

当时风暴突袭了万毛父亲所在的公司。万毛那时候还小,只记得那天灯光全灭,屋子摇了三下,街上传来尖叫和轰鸣。第二天,有人从雨里背回来一个裹着帆布的身影,那是他父亲。

后来,他看见父亲的左脚套着一层金属固定器,走路一拐一拐,哪怕再小的石子也要用拐杖挑开。

父亲原本是一家公司的经理,在风暴后只能参与一些基础采石的工作,做些不用移动太多的岗位。收入大幅缩水。

母亲是炼矿部的小职员,工作看似体面,却也只是每日站在分析台前记录浓度,忙完之后回家还得备菜、洗衣服。

他们从不喊累。但也从不多笑。

“今天我去托儿所接妹妹。”那年七岁的万毛跟母亲说。

“你还要写作业。”母亲说。

“可以晚上写。”

“你得吃饭。”

“我可以先喂妹妹吃。”

母亲盯着他几秒,然后把手伸进围裙袋子里,掏出一把钥匙,轻轻放在他掌心。

“路上要小心。”

“好。”

妹妹才三岁,个子小小的,说话还不完整。万毛每次蹲下来替她系鞋带时,她总会拍拍他的头说:“你毛好软。”

他会笑着回应。

妹妹睡觉前喜欢听故事。不是童话,是矿山里的故事。

“哥哥你会挖矿吗?”

“会。”

“你会爬很高的矿道吗?”

“会。”

“你会打败坏人吗?”

“……我不打人。”

“那你要赢过坏矿石!”

“好,我赢过它。”

没人告诉他该怎么照顾人。但他很早就知道哪些事不能忘。

他知道妹妹怕冷,所以冬天再晚也要提前把她被子摊好;知道她吃饭时爱掉勺子,所以每次饭前他都会再带一把;知道妹妹喜欢闻妈妈熬汤的味道,所以他每次把烘矿换成钱后,都回去菜市场买点煲汤用的材料。

烘矿,不是随便能拿回家的。

可温杰知道万毛的家境。知道他不会主动开口,所以温杰会在探险回来后,把几块品相很漂亮的烘矿留在万毛包里。

“你别太感谢我。”温杰说,“我只是懒得拿回去上交。”

万毛也不言语,他们只是默契地互相笑着。

这些烘矿,大多都被卖去补贴家用了。

他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变得更好。但他知道,这些石头,在昏黄灯光下也依然闪得温柔。

后来有一天,他收到了父亲写的便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你是我见过最稳的孩子,比石头还结实。”

他把这张字条夹在他最常带的那个背包内侧口袋里,从那天起再也没换过。

别人说他像个“毛茸茸的小大人”,他说:“我只是有想保护的家人。”

别人说他总是沉稳可靠,他说:“因为我没办法不可靠。”

但他不会告诉别人——他其实也想放松一会儿、也想当个轻松的人、也想随便摔一跤就有人来背他。

可他不能。

不是不想,是不舍得让别人替他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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