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于是我们肩并肩,一同离去。

我们穿越弗林的街道,发现整座城市都遭受到攻击。如今整个弗林里到处都有审判之鸦的踪迹,它们在夜空中飞翔,三不五时落地抓人,四处散布恐惧与毁灭的信息。尖叫与哭喊随处可闻,火头与爆炸处处可见。四面八方都有黑烟自燃烧的建筑物中冒出,住家、店铺、避难所无一幸免,人们无处可躲,只能逃到街上。触目所及都是蜡柱雕像,尸体、被分解的肢体随处可见。

我们甚至路过一个被活生生地翻出内脏却还依然痛苦地活着的可怜人,幸好舜顺手一颗火球就帮他解脱了。弗林的审判日到了,虽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猛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每隔不久还会有蠢人对审判之鸦施展各种魔法,但是除了让地面震动之外,根本没有半点效果。没有人可以对抗它们,甚至连阻挡片刻都办不到。

身穿灰衣的灰色身影,它们出现在门口,出现在巷口,出现在火焰的废墟之中,全部都毫发无伤。它们无所不在,人们只能哭哭啼啼地逃离它们的身边,有如试图躲过屠夫刀口的牲畜一般。

舜跟我不到五分钟就被发现了。一名审判之鸦自夜空中滑翔而下,有如流星一般迅捷,猛烈无比,势不可当,翅膀大张,笔直对我扑来。我以最严厉的眼神瞪它,不过对方毫不理会。

舜自衣兜中取出裁决之戒的盒子,该审判之鸦立刻改变方向,滑过我们的头顶,像一颗巨大的彗星一般朝我俩身后的街尾扬长而去。舜跟我停下脚步看着彼此,他掂了掂手中的盒子。

“看来审判之鸦都听说裁决之戒的事了。”

“这样就没有攻其不备的优势了。”我说。

他哼了一声。“我倒宁愿有这种令它们心生恐惧的优势。”

我们继续向目的地前进,在一群忙着逃命的人群之中不慌不忙地走着,穿越混乱与鲜血交织而成的洪流。舜将盒子放回口袋,然后下意识地在衣角上不停擦手,似乎他的手掌污秽到了极点一样。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弗林的上城区,也就是弗林之中最堕落、最肮脏、最奢华的场所和人群的聚集地。

这是的审判之鸦少得出奇。当我环顾四周后,当即明白了原由。这里应该是属于清洗完毕的区域。

触目所及全是残垣断壁,尸体堆积在瓦砾之上,水沟之中横满焦尸。任何人为的光亮全都消失不见,唯一的照明来自正在吞噬自己的火海。

“不远处汇集着许多股强大的气息,具体方位似乎是在中心广场。”舜忽然说道。

“没错,”我说。“还有强烈的羽毛烧焦后的味道。”

“好戏。”舜笑了笑。

“是好戏,但我们欣赏不起。”我严肃的语气之中带有一丝警告。“中心广场是艾思蒙仓库的必经之地,但是我希望你……”

“我有自知之明。”舜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

“很好,那我们走吧。”我们再度前进。

少了平常川流不息的往来车辆,街道上看来简直安静到诡异的地步。有办法离开弗林的人早就已经跑光了,而外面的人也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还要进入弗林。

弗林已被后裔集团饲养的审判之鸦所占领,整座城市面临前所未有的黑暗时刻。

我非常怀疑后裔们此番举动背后的真正意图。寻找米斯特汀?清洗弗林?两者看起来似乎同等重要。

穿过空旷死寂的街道,我们来到了中心广场。顾名思义,它是整个弗林最中心位置,广场由昂贵的乳白色石材铺就,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尊十丈高的青铜雕像,一个外形与审判之鸦极其相似的拥有洁白羽翼的男性雕像。据说这是后裔们的初代祖先。

中心广场上聚集了附近所有的强者,他们在这片开放的地点建立起最后防线,与意图杀死他们的势力展开顽强的抵抗。

舜跟我躲在一道房门的阴影之下观战,期待不会被人发现。“狱灵妖”卑女手持一只黑羽断翼,气势恢弘地站在广场上。闪电在她身旁炸落,但她丝毫不惧,有如战场上的乌鸦一般大笑,瞪视着所有在其身旁绕道而行的审判之鸦。

“死灵魔导士”正挥舞着手中的枯木法杖,自地底源源不断地召唤出各式各样的强大亡灵。一层惨白的骷髅铠甲附着与他的身体之上,她仰着邪恶的微笑,对审判之鸦说出挑衅的话语!

还有数位我都没曾见过的强者正在施展着各自的绝技,时而向审判之鸦发起进攻,时而生成防御,保护自己的生命。

中心广场四周随处可闻审判之鸦因为痛楚与愤怒所发出的吼叫声,只因充斥于夜色中的魔法阻挡了它们猎食的乐趣。

附近聚集的审判之鸦越来越多,它们在夜空中盘旋,速度越来越快,分布也越来越广。不用多久就会形成一股再强烈的魔法也无法抵挡的强大力量,到时候它们自然就会一拥而下。

其中有一名审判之鸦失去了耐性,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它飞得太低了,被一名强者一把抓住,当场给钉在青铜像上。

它被牢牢地钉在雕像上,手臂上插了十几根冰冷的大铁钉。不过尽管身上的光芒衰弱得有如流星,审判之鸦始终还是活着。它金黄色的眼中留下神秘的泪水,完全无法了解是什么让自己落入如此低贱的层面。物质界的规则还是会对审判之鸦造成限制的,而这名审判之鸦就是这种限制下的受害者。它的双翼自身上断裂,凄凉地落在自己残破的双脚底下。

夜色深处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一阵强烈的吼叫声缓缓传来。那是一群更为古老,更为黑暗,更为强大的实体为了保卫弗林而自沉睡中苏醒的声音。他们来自古老的地窖或被遗忘的墓穴之中,是力量强大的传奇生物,有些几乎跟初代审判之鸦一样古老,一样可怕。

弗林是个非常非常古老的地方。

舜跟我沿着广场边缘看准机会小心移动。空气中充满了强烈气势的撞击压力,有如冰山在夜晚的海面上摩擦撞击。我一点也不想介入这场冲突之中,因为我有自知之明。而舜也一反常态地乖乖跟着我走,不去惹其他麻烦。

如今冲突的双方势力都已经强大到可以在不知不觉间就将我们两个踩扁的地步。想要不被发现绕过整个广场非常耗费心力,一路上我的心跳都十分急促,不过最后我们终究进入了一条不知名的小巷,远离广场的争端,可以迈开大步逃之天天。自我们身后传来一阵惨叫,不过我们都没有回头去看叫声发自何人。如今我们离艾思蒙仓库已经不远了。

当然,这表示我们离弑灵帕克,所谓的神祗契约者,也不远了。他有时候是我的朋友,有时候又不是;有时候是圣人,有时又是罪人。总之,他是一个谜团,而且还是个非常不卫生的谜团。他是连结凡人与远古神灵之间的关键,也是凡人所能惹上最大的麻烦。他是善良阵营的极端份子,而善良阵营并没有拒绝他加盟的权力。他如今的生活是在为早年犯下的过错赎罪,而那些罪过可不是轻易可以赎完的。

我与他的相识源于一场比武,他是观众,我是参赛者。那场比赛我本来会输,但是我实在不想白白丢掉那笔丰厚的奖金,所以我使用了遗传力量……

比赛结束后的我一边闲逛一边数钱。弗林很乱,不过我从不担心自己会被抢劫。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被帕克拦住,他表示想和我坐下来好好喝一杯。喔,弑灵帕克可是成名已久的大人物了,我没有理由也不敢拒绝他的邀请。

在艾萨克的酒馆,他询问了关于我的遗传力量的事。很多有名望的家族都会有着或强或弱的力量可以遗传给子嗣,所以我也没有多想,就如实告诉了他。

听完我对遗传力量的描述后,他原本明快的表情突然之间变得很阴郁。具体原因我也无从得知。那顿酒在我看来喝的还蛮愉快。

只不过……他在离开之前和我说:我会一直观察你所拥有的力量,当你彻底失去对它的掌控的时候,我会第一个杀死你。

嗯……我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所以我也没放在心上。在后来的日子里,他偶尔会帮我完成委托,或是帮我杀死仇家。虽然有种被监视的感觉,但我也无权提出异议。

这大概就是他观察我的方式吧。

舜跟我在仓库区的外围停下脚步,仔细地观察一下四周环境。这里也是到处透出火苗,有些地方火势还十分惊人。不过不管火焰如何翻飞,整个仓库区基本上算是空无一人。审判之鸦打完了,凡人跑光了,放眼所及只剩下大火与废墟。空气有如夏季白昼那般闷热,令人汗流浃背。艾思蒙仓库就座落在街尾,耸立在一片无名建筑之间,整体看来还算完整。街道上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危机,不过我并不打算就这么大刺刺地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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