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被凉爽的晨风环抱,闻到的是青草与矮花的芬芳。远处传来的鸟鸣声,回荡在山脊之间。远处的太阳已经挣脱群峦的束缚,登上了云层。这些东西让秋的每一次呼吸间都是开朗的。

它们的存在让秋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着正在与之一起生活的实感。

睫毛上稍微沾上了一点露珠,摇摇头,将身上的稍大点的水珠抖落。剩下了一些实在是有些太轻的小露滴,紧紧附着在她的身上不愿意离开。那就让晨间的风与温暖的光带走吧。

秋坐在草地上,脑袋迎着阳光微微上仰,保持着这个姿势,原本因为摆动而打开的蝴蝶状的发髻又缓缓合上了“翅膀”。

身后有草被踩动的莎莎声。

板栗迈动着四个蹄子哒哒哒地从棚屋里跑了出来,小跑到了秋的身边,屈膝在草地上趴下,抬头看着这个即使是坐下来也高过自己头顶的高大黑马。

“哼嗤嗤——”它喘着声,瞪着大眼睛用厚重的颤音和秋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啊。”秋也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板栗忽然间胡乱摇晃着长脖子,哧哧的声音被喉咙里挤压的空气发出来,最后张开四条腿,侧躺在了秋的腿边。发现有些远了,又顶着屁股往后面挪动了一点。这仿若孩童般的动作成功地把秋逗笑了,她饶有兴趣地看向主动躺在自己旁边的马脑袋。

脸上的绒毛细短黑亮,躺下后就没有了动作。

摸了摸左边眉毛尾,秋试探着伸出了右手,看到她的手抬起来后,壮实的黑马将耳朵让开,避免挡住她的手。

会意的秋将手放在了板栗的脸上慢慢滑过,看着它的眼睛微微眯起,秋只是笑笑,便接着抚摸起来。

风轻轻吹动黑马的鬃毛,舒服地哼哼两下。

“黑色的大马躺在风里,青草间盛满花香~马儿哟,马儿哟……”

她即兴哼唱起小调,板栗身后长长的马尾跟随着曲调,一下一下甩动着。

秋的语气从来都这样波澜不惊,就好像现在黑马平稳的呼吸一样——起的过于提前的它又睡着了。

吱呀声传来,小木屋的门被推开了,大概是马荀椤出来晨练了。回过头看去,确实是她,现在正在瞪大了眼睛看着躺在地上的板栗。

“早上好,荀椤。”

“秋……早上好。”

马荀椤看着躺着的板栗,沉默着走远了点。抽出了刀刃,开始晨练。

安静的草地上多了一下一下的利器切过空气的声音。

稍微有些起伏的生活好像又恢复了与往常一般无二的规律。人们照常前往自己的工作区域劳动着,小摊小贩们将摊位摆好,等待着今天上午的第一位客人。昨天的旅客们离开了一批,今天又有一批人在来的路上,他们伴随着商队而来,来的路上很安全。

现在发生的最有意思的事是,商队前方的探手左顾右盼着前进的模样,生怕遇到了什么危险而没来得及发出警告。而他身边的老师傅则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周围,便又昂首阔步前进。看上去是师傅带着徒弟那。

秋抬头深吸了一口气,放松地坐在原地。不错,南方近段时间大概都不会再有人遇到什么危险。

太阳往上抬了一点。

马荀椤完成了训练,当她休息时秋为她递上了竹筒,久违的再次送上了那张青绿色的手帕。又一次看到马荀椤的手颤抖着伸来,将手帕递给了马荀椤,能够很明显的感到触碰的一瞬,她的手指瑟缩了一下。

但她没有将手帕拿来擦汗,只是攥在手里,向秋问话。

“秋。”

“饿了吗?现在不能立刻吃东西哦。”秋歪了歪头,笑着说到。“为什么又想到这个了啊?当然不是——好吧,有点饿,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马荀椤也被秋逗笑了。

“那是?”

马荀椤迅速摆正了眼神:“我感觉左脚底板的鞋底碎块好像没有拆干净,能再来看看么?”

她疑惑地问道:“但是你的靴子是右脚底板碎掉了哦?左脚只是换掉了整块鞋底。”

“……”

两人之间一时间只剩寂静,秋抬眼看着马荀椤的眼睛,但她的眼睛却飘向了别处。偶尔有风吹过。

她的声音有些抖,声音小到接近呢喃的程度:“嗯——对,对的……是左,不是,是右脚的脚底板呐,哈哈……”

秋的头缓缓偏到了另一边,打趣着说到:“上次挑东西也是,难道,荀椤你是那种分不清左you——”

“啊——!那个,我在山下有了新的发现,我我我们,不,我过去看看!”没有让秋说完后半句话,马荀椤发出了洪亮的声音,直接盖过了秋还未完全吐出口的那个字。在秋愉悦的注视中,她迈着僵硬的步子,就像企鹅一样走向下山的小路上。

“记得先去吃饭哦。”还没有走几步就被秋一句话拉了回来。

“哦哦哦……”

看着马荀椤进屋的背影,秋笑着呼出一口气,又坐回了草地上。经过一段时间的日晒,她的披肩上已经干透了,在阳光下再次焕发出亮白如新的光泽。

坐在原地,感受着白热的温度,草叶被吹动的呼呼声会将身上的一部分热量带走。安逸的环境,让秋再次进入了神游的状态。她目不转睛地看向天空中厚重的云层,那里的颜色在淡蓝的天空中是有最具绵软的视觉。

直到身边有悉悉簌簌的声音响起。

动静将秋的精神拉了回来,她向左边看去,是小豆芽坐在了她的身边。

“秋姐早上好~”她憨笑着打着招呼。

在小豆芽起床吃早餐时,看到二小姐手里拿着一条手帕,专注看着手帕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还轻嗅了一下,连身边多了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不太清楚,二小姐大概有自己的考量吧……

“早上好,小豆芽。”看着双手撑在地上放松的她,秋轻声给予回应。

之后便没有了下文。

秋不怎么会主动聊天,现在看起来小豆芽也不太会。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晒着太阳,直到小豆芽主动开口,她凝望着秋微微阖眼,朝向天空的美好姿态,小声巴拉地,担心打破了这份和谐:“秋姐……?”“怎么了?”

转过了稍微扬起的头,看着小心翼翼的女孩脸上担忧的表情。以微笑让她放松下来。

“嘿嘿——”女孩跟着一起笑起来。“上次秋姐个我讲的那个故事……还有没有后续啊?我还想听。”秋则是遗憾地摆了摆头:“很可惜,那位讲故事的旅者也只给我讲了这么一段就结束了对话,离开了这片土地。”

“啊——怎么这样!”小豆芽表情一下就垮了下来。“没有看到故事里那些人的结尾,感觉有点遗憾。”

“但是没有说明的结局就表示,本来将要被终结路途的人们在听众的心里还有向后延展的可能性,对吧?”秋温柔的话语兜住了小豆芽即将下坠的心情。“对啊——秋姐你好聪明啊!”

女孩直白的夸奖让秋不由地扬起嘴角。

“那这样的话,龙小姐是不是就可以去找她喜欢的那个人啦?”小豆芽撑着草地坐得离秋近了点。

“对哟。”

见秋点头,小豆芽开动了小脑筋,畅想着故事的之后:“然后公主与魔女小姐就可以去帮她们,路上帮助了很多人,打败了很多的坏人。然后龙小姐找到了那个她喜欢的人,最后,大家都很幸福——!”激动得让小豆芽举起双手,为自己的完美故事欢呼。

秋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太阳传来的热量变得小了一点,被薄薄的绵云挡住了一部分光芒,淡淡的阴影遮住了她们所在的草地。恰好有凉风吹拂过,却未能摇动她耳边的发束。

“对了,秋姐,那个,房间里,在床边那个很大的木箱子上的蓝色小花……不见了。”小豆芽突然一下扭捏起来。“我和二小姐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对不起……”

秋轻叹了口气,脸上没有别的表情。“不用道歉,因为——”

秋将手伸进了衣中,再次拿出来放在阳光下时,手中多了一朵漂亮的小花。正是那一朵她们找寻了很久的蓝色花瓣的花。

“它在我的手里。”

小豆芽看着秋和煦的笑容,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被吓了一跳。”视线从秋的嘴角挪到了她的小手上那朵蓝色的花上。

这朵花的花瓣很特别,不只是因为它是天蓝色的颜色。叶片,与花瓣的形状,还有外表的闪亮粉末相较于别的花朵都很特殊。秋拿在手里的部分,那是花的茎,还有上边的叶片,即使是在澄亮的阳光下,呈现的居然是灰白色。而花托,与花瓣连接的一小段长度中,却是白色。

那是一种富有生机的白色,在光照下,小豆芽甚至有它在发光的错觉,白到快要看不清下面伸长的阴影。

然后就是花瓣,这朵花,看起来有十片花瓣。

如果将分布在两侧的非常细长如同树上笔直的枝杈的蓝色软尖也算上的话。

八瓣菱形花瓣围绕中心均匀地生长一圈,中间的白色如同光球一样,落在花朵的中间。但是……这也是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这朵花没有花蕊呢?

天蓝色与白色渐变的花瓣上,还有什么东西正在折射着阳光。就好像……小豆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蓝色中,发着光的亮点。她明白像什么了。

就好像宝石一样。

她记得这朵长相有些怪异的花朵放在那个老旧又巨大的箱子上已经很久了,原本的色泽早该暗淡了,可是却又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能绽放出这样绚丽的色彩呢?

“这朵花放在阳光下原来这么漂亮吗?……它的名字一定很好听吧?”

小豆芽期待的目光望向秋。但秋没有如她所愿的那样说出一个符合她脑海里印象的名字:“不,其实她没有名字。”“啊?”

“难道是什么新发现的品种吗?”

秋抿嘴笑着。“也不是,她啊,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么一朵哦。”

“欸——为什么?”

秋看着这朵花,像是在看一个老朋友。

“因为她来自一个妖怪哦。来自于她最热烈的心愿。”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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