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内的雾气比外面更加浓厚,而且呈现出淡淡的绿色,那种刺鼻的味道越来越浓厚,这让我皱起了眉头。
“咳咳……找到人了!”
安雅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循声走过去,发现十几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工人,还有一个靠着石头,脸上带着过滤面罩,但看上去似乎也有些不行了,安雅正询问着他的情况。
“……装……装置……先……先救装置……”
“……我知道了,防卫军马上就来,再坚持一下。”
安雅说着,后者一把扯过脸上的面罩,递到她手上。
“头儿……靠你了……救救我的家人……”
“我知道。”
安雅没有矫情,直接戴上面罩,转头看向我们:“你们……”
“我要去。”
我才不想跟狗勇者单独待在一起。
“那我也去。”
跟屁虫!
我心底暗骂一声狗勇者。
“行,但是我无法保证你们的安全……”
戴上面罩后,她说话闷闷的,不过好在能听懂。
“本大爷可是龙,这点小毒还算不了什么。”
虽然头有点疼,但还处于能忍受的阶段,大不了少呼吸,多憋气。
“我也一样。”
一样个狗屁!
本大爷说什么你都要蹭一下是吧。
“滋滋——”
一股轻微的刺痛从肌肤传来,我忍不住看向自己没入绿色淤泥中的腿。
“是魔酸雨,失去了屏障阻碍,雨开始流下矿坑了。”
安雅说完,直接往更深处走去。
很显然,时间不多了。
一路向下,周围的岩壁变得幽黑,挂在墙壁上的灯泡也被蒸汽覆住,那点微弱的光很难照亮道路,只能凭借着模糊的亮色确定大概道路,而且最让人难受的是我身上穿的防护服已经开始被侵蚀,脚下的腐蚀感越来越强,灼热又刺痛,就算用龙鳞包裹住了也无法隔绝。
这魔酸雨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竟然连龙的鳞片都能侵蚀?
“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安雅突然开口,我抬起头,从她的背影看见了一个巨大洞窟,一台布满无数管线的黑色机器正盘踞洞穴中央,地面上还散落着炸裂的铜管,噌噌白气从里面冒出,混着地面积沉的绿色雨水一并升入最顶端的洞口。
而机器周围还倒着几个人,应该是前来抢修却中毒昏迷的人。
“你们两个先找工具,守在外面,我去里面抢修,如果超过三分钟没动静,就把我拖出来,将腰包右边的药剂喂给我。”
她飞快下达指令,将脸上蒙着厚厚雾气的过滤面罩摘下抛给我们。
“拜托了。”
说完,她朝着机器走去。
娇小的身影在这尊庞然大物面前仿佛跟个玩具似的,我和兰斯洛特从旁边拿过工具,看见的就是安雅熟练地攀爬上机器,然后将阀门拧开。
顿时,一股黑烟从里面喷出,呛得她直咳嗽。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憋着气,看着她钻进机器内部,随后一阵叮当敲击声传来,轰散了缥缈的蒸汽。
三十秒……一分钟……两分钟……
敲击声在某一刻突然停下,再也没有响起。
我刚有所动作,兰斯洛特就直接跳上机器,随后将里面陷入昏迷的安雅拖了出来。
我从她腰上的小包里摸出一瓶绿色药剂,拔开瓶塞,微微倾斜,朝她嘴里灌去。
一股难言的味道从瓶中冒出,就算我没喝,只是闻到这股药剂,脑袋就突然精神。
我去!
这什么臭味?!
简直要比臭袜子发酵的奶酪还要让人昏头。
拜药剂所赐,安雅突然咳嗽着醒来,脸上的五官简直挤成一团,看样子也是受不了这小瓶药的效果。
“咳咳……呼……哈……”
她侧过身,趴在地上干呕几下后才堪堪恢复过来。
“我……我昏了……多久?”
“就一会儿。”
我说完,将散发着恶臭气息的药剂重新塞上。
“靠……里面有几条管线被拧断了,核心区的符文也坏了,要想修好还得重新画一遍……”
她捶了一下地,也不知是说给我们还是给自己听。
“……能让我看一下吗?”我突然开口,见她朝我看来,补充了一句,“我或许能帮一下忙。”
“真的?算了……你跟我来吧。”
她说完,撑起身子,摇了摇头后带着我径直朝机器走去,兰斯洛特跟在我们身后,似乎在警戒周围。
走到近前,我才发现这机器比我想得要大得多。
然后我就犯了难。
这么大一个家伙,我怎么爬上去?
“需要我帮忙吗?”
兰斯洛特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
看了看仿佛能被一阵风吹倒的安雅,再看了看贱兮兮的勇者,我再度憋着的气终于还是吐了出来。
……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我仔细观察那个符文后,终于明白了这个机器的结构。
这不是传统的蒸汽机械,而是魔导机械,内部核心单元铭刻着具有净化和护佑效果的术式,不过其中几个符文出现了问题,意外导致整个术式过载,发生熔断。
“能解决吗?”
安雅带着面罩询问。
“能是能,不过我只能解决术式这方面,其他的问题我无法解决。”
毕竟这种魔法加蒸汽技术的研究我涉猎也不多,只能修好魔法部分,蒸汽部分的结构还是要靠安雅自己来解决。
“那就行。那我需要怎么做?”
我看了看安雅,又看向兰斯洛特。
抿着嘴。
“我可以仿照上面的术式重新构建一个魔法,然后再将魔法重新刻印上去,只不过……”
这下我的视线只看向兰斯洛特一个人。
“在这个过程,我不能受到任何干扰,不然我很有可能会因为失误导致精神崩溃……你能保护好我吗?”
这就像是一场赌博,因为以上术式并没有对我开放,所以我只能自创一个魔法,参考上面的符文,稍微修改一些部分,但正如我所说,自创魔法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上次我就差点因为死灵魔法而变成白痴,所以在这个更加不稳定的环境中,我不仅要考虑会不会再次震塌,还要考虑自己本身的状态。
这无疑是一次挑战。
而我所付出的筹码,可能是我的一辈子。
所以,我能相信你吗?
“我会保护好你的。”
面对我的询问,兰斯洛特一如既往的话少。
你这话听起来就挺不可信的……
说是这么说,但我原本紧绷的身子倒也没那么僵硬了。
得到了承诺后,我看向安雅:“我需要一个能承受魔法刻印的容器,还有……有没有效果没有那么强烈的提神药剂?”
……
雾气氤氲,弥漫热气的洞窟里,我站在一块金属板前,身旁是安雅和兰斯洛特,这是从地面炸裂的铜管里选出来较大的一块,刚好可以用来铭刻魔法,手上是一团绿色的草,听安雅说,这些草是那瓶药剂的原材料,但是效果没有那么强悍,不过这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我一口咬下,酸涩的苦味在嘴里蔓延,一下子就让我吐了出来。
“呸呸呸!”
什么鬼东西!又辣又苦!
我强忍着这股怪异味道,对着金属板伸出手。
“首先是选择术式结构,这种简单的术式一般用个二环结构就行。”
我回想着脑子中的记忆,掌心突然浮现出两道洁白圆环。
“接着是利用符文构建术式,让我想想……那道机器中的符文似乎是……”
魔力从指尖流出,在空气中勾勒出纯白的字符。
【守护/屏障】,是基础符文。
【过滤】,是效果符文,
再加上个【净化】,算是本大爷对你们馈赠。
一连串的字符被我轻巧书画,在空中排列开来。
周围的雾气似乎退散了些,就连刺鼻的味道都消淡几分。
还有【导流】,不然的话无法直接与蒸汽机相连接,也是为了后面的铭刻起作用。
【稳定】,为了防止出差错,也是确保整个术式结构和能量流的平稳运行,抵抗外界冲击对术式本身的扰动,同时具有防止过载熔断的关键作用。
我看向空气中漂浮的符文们,用精神力将其牵引,组合,慢慢嵌入内环,也就是第一道圆环里。
“嗡——”
一层透明的屏障自我周身展开,所有的雾气被隔绝,柔和的白光散发,久违的清新空气被我吸入鼻腔。
呼——
一滴汗从我额头上流下。
最核心的部分构建完成,接下来就是外圈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立马稳固心神,将松动的术式稳固下来。
不能分神……不能分神……
我默念着,心中还是升起不安。
突然出现了什么情况?有人来了吗?还是说……
“相信我,菲奥娜。”
兰斯洛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深呼吸,吐出。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要是我出什么事了,全赖到你头上!
我直接抛下一切,开始勾勒外圈的符文。
首先是【坚固】,增强【守护/屏障】符文形成的力场强度和耐久度,使其能有效抵御魔酸雨的持续腐蚀和冲击力。
这样似乎就行了,但是看着孤零零的一个符文在外环,我强迫症犯了,最后还是额外补了一个符文。
【塑形】,就塑造成原来的玻璃罩子模样吧。
最后用精神力牵引,导入第二道圆环。
“嗡——”
第二道圆环亮起,我周围的屏障似乎凝实了些,反射出厚玻璃的光彩。
接着组合内环和外环。
检查有没有符文冲突。
在我的视角下,两道圆环,相互靠近,然后外环停在内环前,看不见的精神力连结着两道圆环,组成了一个新的魔法。
“完成了!”
我大喊一声。
紧接着,剑光亮起,伴随着凄厉哀嚎声,身边的屏障倒映出兰斯洛特的身影,他将铁剑上的血液甩开,收剑入鞘,然后缓缓朝我走来。
“辛苦了。”
我用手背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就看见不远处倒着一个身体怪异的东西,它全身模糊不清,像是蒙了一层透明的膜布,隐约能看出人的影子。
“是嫉妒之兽,深渊的一种怪物。”
兰斯洛特为我解释道。
“估计就是它破坏了机器,我在机器内部发现几道人为破坏的痕迹……”
安雅从远处小跑过来,视线在兰斯洛特和我脸上停顿半分。
“呼——不赖嘛勇者。”我夸完兰斯洛特后就看向金属板,“接下来就是刻印了。”
伸出手,两道圆环自掌心浮现,随后细密繁杂的符文凭空书写,自动汇于圆环之中。
“嗯……就叫你【净域守护屏障】吧!”
用魔法将术式的结构和符文勾勒在金属铜板上,伴随着最后一笔结束,整个金属板突然嗡鸣颤抖起来。
“这样就完成了吗?”
安雅缓缓靠近铜板,蹲下身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嗯哼,现在只需要你把机器修好,将能量导入铜板上就行,而且你带着这块铜板,还能自动帮你隔绝、净化毒雾。”
“哼哼哼,快感谢本大爷吧。”
原术式可是没有净化这个作用的,还得是本大爷心善。
可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安雅扛着那块铜板已经爬上了机器。
“……”
“你很棒。”
兰斯洛特看了看我,然后说道。
我朝他瞪了一眼。
“本大爷才不要你夸!”
“对不起。”
“你!”
没一会儿,蒸汽机突然发出声音,紧接着,一道洁白光束从顶部喷发,在灰暗的天幕上划开一道圣洁的裂痕,随后光芒晕染开来,织成一张覆盖天穹的、闪耀着温润光泽的巨网。
琉璃般剔透的屏障缓缓罩下,它不断延展,蔓延千里,将整片地域笼罩在庇护之下。
一滴一滴腐蚀的酸雨穿过屏障,在触及屏障的瞬间并未被阻拦,而是缓缓流动,穿透了那层薄薄的光幕,却在过程中褪去了那层绿色油彩,将杂质过滤在外,只留下澄澈透明的水滴,仿佛倒映出世界的模样,从天而降,一滴一滴干净的雨滴落在地上,为这个饱受侵蚀的大地降下甘霖。
地面之上,昏迷的人们身上发散白光,悠悠转醒,在触及飘落的雨丝时刚想逃难,却陡然停下动作,发现落在身上的雨已然失去了过往的灼烫,带着丝丝清凉,划过他们枯萎的脸颊、干瘪的皱纹,顺着漆黑的眼角流下,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们从家中走出,走到街上,仰头,纷纷凝望着,凝望这纯白天穹。
十八年的酸蚀与绝望,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洗净。
空气中弥漫开久违的清新,混杂着泥土的芬芳和……希望的味道。
……
我和兰斯洛特抬着头,雨水从洞口落下,打在我的身上、脸上,将我的汗水也一并抹去。
安雅从机器内部爬出来,靠在冰冷的铜板上,身体因脱力而微微颤抖,她望着天穹,眼中映照着洁白的光,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