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仓库里光线幽暗,雷赛正弯着腰,从架子上取下一件新盔甲。
塞缪尔站在一旁,把玩着戴在脖子上的饰品。
那是一颗银色的弹珠,上面似乎密密麻麻地刻印着符文。
“这件怎么样?”雷赛问。
昨天刚为塞缪尔配发的盔甲,已经沾上了血迹,还有几处轻微的变形。这里没法现场修复,最省事的是直接换一副。
给塞缪尔试了一下大小,雷赛就把新盔甲整理好,搁在了旁边的台架上。
“你今天看起来呆呆的。”他看了塞缪尔一眼,“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有一点吧。”塞缪尔挠了挠后脑勺,勉强笑了笑,“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点多,我脑子转不过来,身上也受伤了……”
“你就先歇一天吧,养养伤。”雷赛语气轻松。
“这样啊?可我才工作半天。”塞缪尔说。
“你别有压力。”雷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你,还有卡鲁和米尔,我们都是归二小姐管的。”
“她说你休息,那你就可以安心休息。如果她不想见你,让你休息半年,你也能天天躺着,还照样领薪水。”雷赛补充说。
“还有这种好事?你休过半年假吗?”塞缪尔笑问。
“那倒没有,最多几天。”雷赛也笑了,“我就是举个例子。意思是说,别有压力。二小姐也挺照顾人的,昨天她不是还亲自帮你上药来着?”
塞缪尔点点头,脸颊稍微有些红。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擦药之后发生的事情。
“不过我听卡鲁和米尔似乎对伊芙琳小姐……颇有微词。”雷赛说。
“哦?是吗?这个我倒真不太清楚。”雷赛顿了顿,又道,“二小姐确实有些地方比较任性,可能他们不太适应。但我个人是挺服她的,我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主人。”
“嗯,她确实很温柔。”塞缪尔赞同地点了点头。
塞缪尔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卡鲁和米尔也是好人,他们蛮关心我的……总的来说,这地方比我想象中,要好一些。”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刚来的时候都多少有点不适应,慢慢就习惯了。”雷赛轻轻点头,笑道,“总之啊,你就安心养伤吧,没事别胡思乱想。”
塞缪尔靠在架子边,忽然说:“要是有酒喝就更好了。”
“哈哈,这你就得等晚上了。”雷赛笑着说,“晚宴剩下的那些,我们有时候能搞到一点。不过我得先提醒你一句,二小姐不太喜欢手下人喝酒,尤其是当值的时候。”
“伊芙琳小姐不喜欢喝酒的人?”塞缪尔怔了怔。
“嗯,是啊。”雷赛耸耸肩,“她说酒让人麻木……呃,让人松懈?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塞缪尔低下头,沉默了一瞬。
“……那我还是不喝了吧。”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很认真。
仓库里稍微安静了一会。
“我听说,卫队的新兵通常要干些杂活……我修养期间,也得干点什么吗?”塞缪尔说。
“这个啊?”雷赛歪着头想了想,“你就偶尔给我搭把手就好了,事情也不多。而且,男爵最近招了一堆新仆人,所以,有很多活我们暂时都不用干了。”
“暂时?”塞缪尔微微皱眉。
“嗯,暂时。”雷赛耸了耸肩,“要是这次猎魔行动成功,男爵就能拿到王室和教会的奖励,那些人就能留下,我们也不用接手他们的工作。”
“但要是失败了呢?”塞缪尔说。
“那别说他们了,我们都全得滚蛋,要再找工作了。”雷赛说。
塞缪尔眨了眨眼:“那我现在……能做点什么打发时间?在城堡里随便逛?”
“我建议去镇子上。”雷赛说,“到镇上喝酒、打听打听传闻都行。如果非要留在城堡里的话,只要不去贵客的房间或者议事厅这种限制级别的地方,没人会管你。”
“哦,还有,你要记住,碰到那些贵族,还是要行礼的。”雷赛补充说。
“我记住了。”塞缪尔回答,又随口问,“我听说……弗莱耶家有一个很大的地窖?”
“嗯?是有这么回事,听说里面藏了不少宝贝。”雷赛点点头,“男爵这次请猎魔人来,好像就是卖了地窖里的几样宝物才凑够了钱。不过那地方外人基本进不去,只有他们家族内部的人才能进去。
“你要想进去,除非是跟弗莱耶家的人订婚了——他们有个仪式,结婚前会在地窖里某件圣物前起誓。那地窖还通着一个地牢,据说是前代男爵关押走私犯用的。你对这些事感兴趣吗?可以去问问镇上的洗衣工,她们最爱聊八卦了。”塞缪尔补充说。
“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塞缪尔说,“去镇上喝一杯、听听故事。”
“你刚才不是才说不喝酒了吗?。”雷赛说。
“啊?你听到了?”塞缪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那就不喝了吧。”
……
城堡里,马圈旁早已喧闹不堪。
十几匹战马低声嘶鸣,铁蹄不安地刮擦着地面。
马夫们正忙着为它们套上鞍具,皮革与铁扣碰撞发出“叮当”之声。
几位经验丰富的猎魔人亲自为坐骑检查缰绳与马蹄钉,嘴里还喃喃低语着天神保佑的古老咒语。
在马圈旁的一片石砖广场上,一排长桌上摆满了各式武器——长剑、短斧、弩箭和瓶装的圣油与妖火。
年轻的冒险者们围着桌子团团转,神色紧张地检查装备。
老练的猎魔人则早已把所有装备收拾妥当,安静地坐在边缘的石阶上,用油石保养武器。
塞缪尔从人群一侧缓步穿过。
有几位猎魔人认出了他。
他们眼神中掺杂着轻蔑与讥笑——大家都知道这个年轻人,先是靠着维恩的赏识混进了弗莱耶家二小姐的卫队,随后在宴席上私自为二小姐出头,结果被维恩的人当众教训了一顿。
在这群久经血战、冷眼旁观世事的猎魔人眼中,塞缪尔不过是个不自量力的小丑。
有点天赋,却看不清自己是谁,总想着搏一搏、往上爬,结果摔得更狠。
从昨天开始,“塞缪尔”这个名字几乎成了营中猎魔人的笑柄。
“哟,小白脸来了!”
一个穿着狼皮披风的猎魔人冲他挥手,阴阳怪气道:“怎么样,二小姐今天没让你给她暖床?”
几声笑声在马圈边炸开。
另一个人接话:“昨天晚上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还想挑战猎魔人,嘿,还是太嫩啊……”
塞缪尔没有理会。
他只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儿还有旧伤未愈,一触碰就微微刺痛。
塞缪尔的表情波澜不惊,没有怒意,也没有愤恨。
他便沿着堡墙的阴影迈着步子,消失在了一个拐角处。
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