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夕世的发言后，士道的心跳个不停。这意料之中的问题就像一记利剑，又或是爱神丘比特的箭矢一般刺入士道的胸口，以至于让他紧张得身体僵硬。

夕世的手在发抖，无需刻意观察就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士道屏住呼吸，而后深深吸气。

——夕世就在他的面前，像是即将向心上人表白的姑娘一样，任由一阵羞惭的红晕染红她的脸颊，她的秀目闪耀着亮光，她的声音由于渴望而发抖——乞怜的眼神实在惹人怜爱。

“……”

平心而论，夕世的容貌不输任何精灵。如果能和她成为情侣的话，想必一定会引起其他学生的羡慕。

话虽如此，也没有道理这般轻易的做出抉择。

士道看向以认真的神情抬头凝视着自己的夕世，说话了。

"我……" 士道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把声音稍稍放低，"我想我不能回应这份感情。"

他压低声音，说出温和却坚定的拒绝。

要是让士道说自己对夕世的行为没有一点触动，那绝对是谎言——夕世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模样的确让他怦然心动——但士道可以断言自己的这份触动绝非是爱情。

这份美好而甜蜜的邂逅让他的脸庞微微发红，不过他并不打算因此就牵起少女的手。

“…….”

听到士道的话，夕世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少女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士道的领口，但马上她像被抽走发条的人偶般缓缓离开士道，重新坐了起来。

是士道的错觉吗？有那么一个瞬间，夕世神情恍惚的盯住了士道的胸口。

“对、对不起，我没想伤害夕世的意思。但是这种东西果然还是提前说明白最好吧？”

士道用饱含歉意的目光一边看着夕世一边这么说道。她强忍泪水，银灰色的眼眸很快重焕光彩——或许，刚才的那一瞬间只是士道的眼花才对？

“不，让士道为难是我的错。”

夕世轻轻摇着头，神情寂寥地看着士道。

“对不起呢，让五河学长特意为我留下来，结果听到的还是这么无聊的事情。”

这一回答，让士道干巴巴的笑了。

对于如何安慰失恋的少女，他完全没有任何经验——特别是当自己亲手拒绝了对方的时候。

应该像闺蜜一样让对方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肩头？但那也太像吊着女孩的花花公子了；还是说应该直接推开对方保持距离？但要是让对方受伤了怎么办——难道还是应该打电话给拉塔托斯克请求支援？胡思乱想的士道有那么一个瞬间忽得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直白的拒绝夕世的示爱。

不过，马上意识到自己无话可说之后，士道就调整心态，装作无事发生的看向窗外。

……这么说来，再不回去的话琴里应该都要担心了。

“…..那个，夕世，现在我真的要走了。”

但是。士道刚刚坐直身体，想要起身的时候，突然把手搭在士道肩头的夕世制止了。

“——五河学长，有一件事我还是想要让你知道。”

少女湿润的眼底好像笼罩着阴影，因而当士道惊讶的抬起头时，他一时有种无言以喻的内疚。

紧接着——夕世怀念似的说道。

“其实，我在七年前的天宫市大火中，在灾难降临的现场见过学长的身影。”

“诶？”

士道不禁伴随着这一话语发出错愕声。

——天宫市大火，距今已是七年之前的神秘火焰。

时至今日，摧毁了多个街区的天宫市大火的缘由依旧是未解之谜，据说那些还未修缮的废弃地区至今还隐约可见过去留下的焦痕。

当时士道和琴里所住的南甲町，也在大规模火灾中被彻底的摧毁了。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以及这一切灾难的缘由为何，士道有种心如刀绞的感觉。

记忆被唤醒后，士道的脑海中闪过七年前的画面——「炎魔」的火焰吞噬整个街区的场景。他的思维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仿佛被拉回了那个噩梦般的瞬间。

“诶——”

紧接着，联想到了什么似的士道不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几个呼吸间，夕世已收起落寞的神情，同时再度露出了那温和的表情。

但是这对于现在的士道来说，只是个小问题而已。

原因很简单——士道不可能和夕世在火灾现场中相遇过。

因为在那一天，在士道最重视的妹妹五河琴里——成为了引发这一切灾难的精灵的时候，七年前的士道正因被精灵的火焰波及而生命垂危。

“夕世。”

士道面色怪异的看向眼前的女孩。

“……你应该是记错了吧。”

“怎么会呢。”

对士道的反应感到好笑似的，夕世施施然的微微一笑，月季花的甜香也随风飘来。

“穿越火场，冒着生命危险前进的男人的面貌和身影——可不是能简单让人忘记的哦。

正因为士道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忘记，我才能记住并认出是士道的脸呢。我很喜欢士道的脸。”

就像是要验证自己的想法一样，夕世直直地盯着士道的脸。

士道对此有些耳根发热的同时，心中的疑云又多了几分。

这个事迹怎么听都不像七年前还处于小学的士道能做出来的模样，相反这完全像是成年人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也就是说，在常人看来，夕世或许单纯只是记错了。

不过…….

这倒也未必。

夕世并非没机会在那一天见过士道。

——毕竟那一天，并不只有一个“五河士道”。

确实曾有一位五河士道做过夕世所说的那些壮举，但那并不是当时还对一切都懵懂无知的士道，而是……

为了拯救未来，利用十二之弹返回了过去的、两年前的五河士道。

但是——这应该是只有寥寥几人才能知道的秘密。

“…….只是看错了吧，我当时也才是个初中生啊。”

像是为了确认夕世的态度，士道用不确定的语气说着。

“对吧？毕竟我和夕世年纪差不多才对。”

“也有可能只是个和士道长得很像的人，但是很少有人会长得这么像吧？”

“……我完全对夕世没有印象……或许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

“啊…….真的吗？”

“——应该真的是你认错了！”

面对士道硬着头皮的解释，夕世的表情突然放松下来。

“倒也是呢……那么，在放学之前，五河学长狠心拒绝学妹之后…..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听您讲讲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说完这些话，她维持着那个表情点头。

“这对我很重要。”

以和先前不同的语气简短说出这种话的夕世，让士道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夕世？”

“嗯，五河学长。”

“……输给你了。”

士道的心中充满疑问。他在原地呆呆站了好一阵子，犹豫了一番后才重新站直身子。

“事先说好，我的人生和其他普通的高中生没什么区别哦？”

“请不要这么说。在我心情最低落的时候，是五河学长的作品救了我，在意识到您的那一刻，我找到了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不要再这样这样频繁的使用敬语了……还有这种事情也太夸张了吧！”

“可是，就算是在现在也是一样哦～就像小说里那些一眼望得到头的败犬女主一样，本来被打击的体无完肤的我，在看到五河学长的时候也很快就会振作起来了。”

“又恢复过来了吗？原来小说里的那种活力四射的学妹在现实中真的可能存在啊…..”

“五河学长会讨厌吗？”

话题又转回来了啊。士道有气无力地否定夕世的话。

总觉得这种时候自己就应该转头离开才对。

但是事已至此，只能继续陪她待在这了。

“那个——你现在也认识了现实中的我了，难道我身上真的有地方很值得你欣赏的吗？。”

“唔…….”

夕世被这么一说，有些不高兴似的抱住了肩膀。

“当然啦。”

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吗？士道在心中忍不住泛起了嘀咕。他到底得有多大的魅力可以让初遇的少女这样狂热认同自己，更别说是作为恋爱对象考虑了——不对，这种事情好像在过去两年中时有发生——虽然听起来很不负责任，但是夕世给士道的感觉就是这样奇妙。

像是看穿了士道的疑虑，在这之后数秒内，夕世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

“……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夕世加重语气，掷出这句话。

“和五河学长不一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小到大一直都这样，我的人生，用本条老师会说出口的说法就是——

「想要成为人类」。”

明明是她先提议让士道讲出自己的人生经历的，现在自己倒是抢先讲了起来。士道忍不住瞥了一眼夕世——正说着这一切的她仿佛陷入迷惘，被厚重的沉默笼罩着。

盛开的月季花，迅速在夜色中枯萎了。

但是，她还是继续低声诉说。

于是，作为旁听者的士道也尽量竖起耳朵，听着她欲言又止的声音。

“所有人一直希望能看见一个预期之中的孩子，父母早就在知道我的出生之前就已经为我铺好了未来的道路。

然而，我做不到他们想要的一切。明明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但我就是连最平凡的人都成为不了。”

灯光落在她银灰色的眼眸里，在褪去作为学妹的活力之后，少女的声音染上了真切的哀伤。

“到最后，所有人都很失望，对不起所有人的我都也没受到过任何人的欢迎。所以，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如果我从来都没生下来过，如果生下来的从来不是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对不起那些对我报以期待的人们，我只能躲开他们的视线，然后在可耻地逃避中一天天长大。”

“……啊。”

士道轻声地，发出感慨。

他能理解夕世的迷茫。

从少女的言语中所勾勒出的画面与他记忆深处的过往重叠在一起——曾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自己，也是这样蜷缩在他人看不到的角落。

因无法承载肩头的压力而被误解的女孩，在无人关注的角落独自成人——士道曾亲眼目睹过这样的光景——毕竟，在被五河家收养之前，他同样也不知道自己生活在这世上的意义。

如果渴求得不到回应，那么心灵便将枯萎，直至彻底无法修复。士道比谁都感同身受。

士道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忽得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感，于是用手扶住额头。

事实上，这种情形根本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安抚的。目光四处游离，说不出话的士道紧闭双唇陷入沉默——

“啊。”

——正当士道准备出声缓和场面的时候，夕世突然哀伤地凝视着士道。

“……对不起呢，今晚果然还麻烦五河学长了。像我这样无可救药的家伙，果然还是离大家远点才好吧？。”

窗外的月光将她颤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在风雨中摇曳的花簇。

夕世动作僵硬地转向大门，准备迈步离去。

这时，士道放声大喊。

“才没有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