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1日,清晨。

外面马车行驶的嘈杂声响碾过耳膜,彻底盖住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雪狐保持着瘫坐在藤椅上的姿势,眯着眼眸仰起头,惊觉到窗外渗进的光不再是浑浊的夜蓝色,而是掺着微白的淡金。

视野变亮的不适感让她下意识去揉眼睛,每次眨眼都能感受到上眼睑粘着下眼睑的撕扯感。

——她一晚上都没睡觉。

夜烛扶着额头踉跄着起身,膝盖窝突然传来的脱力感差点让她摔倒在地板上。

好不容易保持住了身子的平衡后,夜烛就看见了把她折腾成这种狼狈模样的罪魁祸首们。

它们仍然待在那个临时小窝里,可在不停用犄角摩擦着表链,每擦出一点火星,怀表便溢出一丝狰红的魔力,融入进它们背甲上的魔纹里。

凌晨下楼看见这一幕时,夜烛就搞不清楚它们在干什么。

这动静一直吵着她没法入睡,同时还担心这帮小家伙会趁她睡觉的时候给她家来个大的,于是她就坐到一楼餐桌旁的藤椅上,守到了清晨。

这意味着她得顶着极度疲倦的状态,先去冒险者协会交完委托,然后再去领主府找主人辞职。

意识不怎么清醒的夜烛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交委托很简单,辞职也很简单,等到这两件事情做完,她不就能回家睡个爽了么。

她上到了二楼盥洗室洗漱。

盥洗室里的镜子里顿时映出了一只顶着淡淡黑眼圈的,通宵了的小雪狐。

夜烛打着哈欠随便洗了一把脸后,混沌的思绪终于清醒了半分。

她回到了房间,从衣橱里拿出了那个小提包,打开确认了一下。

珍贵的毕业证和毕业证书都还在,没有不翼而飞,而里面还有一本有些陌生的笔记,还夹着一张纸。

夜烛微歪了一下头,略显迟滞地将笔记拿了出来。

翻开笔记。

她直接翻到了夹着那张纸的地方,笔记本身没记录什么内容,涂涂画画了很多小涂鸦,反倒是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很多字。

夜烛看着熟悉的潦草字迹,下意识撇了一眼最下方,便看见了落款处的【莉芙·伯纳德】。

这是莉芙邀请她去参加毕业宴会的那封信。

昨晚她去了冒险者协会承接委托,又被小魔兽们折腾了一晚上,都快忘了有这档事了。

但是不需要去宴会获取情报的她,似乎没什么理由再参加一遍现实中的宴会。

脑海间顿时浮现出了当时满是璀璨光芒的宴会厅画面,还有自己换上缎面礼裙的漂亮模样,还有……那只温润手掌。

今天晚上,他应该还是会和原本的模拟经历一样,和莉芙一起跳一支双人舞吧?

内心中滋生了些许奇怪的感觉,夜烛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

反正今天过后,她就不再是主人的女仆了,而是预备高等魔法学院的学员。

或者说,预备随从法师?

夜烛突然想起了莫琳院长的那些话,暗自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承认她真的有这个打算。

等变得强大,不会成为累赘,只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的时候,再去报答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吧。

夜烛如此想着,把笔记放回到小提包里面,打算等她处理完目前的事情再给莉芙回信。

她把小提包放在床上,回到衣橱前翻找起了今天要穿的衣服。

有了昨晚魔力不足的教训,夜烛深吸一口气,翻出了纯白之誓。

懵懵懂懂换完贴身衣物后,她看着几套千篇一律的学院制服,还有一套与其格格不入的女仆装,歪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最终,她换上了女仆装。

……

冒险者协会。

“叮铃——”

小雪狐推开了木门,几只刺梨团子亦步亦趋地跟着,蹭在她的小皮鞋旁。

晨光切开酒馆门缝时,昨夜狂欢的余温从里面溢了出来。

麦酒残液顺着歪斜圆桌的桌沿滴落,金线般的尘埃在光束中浮沉,宛如被凝固的光点遗落在倒扣的酒杯里。

而酒保大姐姐正伏在柜台上熟睡,那坨沉甸甸的累赘压着台面,露出一角被酒渍晕染的账单。

夜烛摇摇晃晃走到了柜台前,踮了好几次足尖才坐上了高脚椅。

还没等她思考用什么办法把大姐姐弄醒时,对方就霍然抬起了头,条件反射般挂起了微笑。

“早上好客人,这么早只供应茶水哦……欸?”

残留着压痕的脸颊还泛着慵懒潮红,可琥珀色瞳孔却已消去了倦意,仔细打量起今天第一位来访的客人。

“你是,昨晚的小夜烛?”

相较于昨天印象中的学院大小姐模样,现在映在眼瞳中的可爱狐耳小女仆是如此的不真实。

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酒保大姐姐确实之前没见过哪个学院大小姐愿意委身当女仆的。

除非……

大姐姐想起了这几天的离谱传闻,她剔除掉了跟实际不符的信息,得出了自己的一个结论。

领主大人养着的小雪狐。

不会读心术的夜烛,不知道眼前的酒保大姐姐在短短的几秒间就脑补出了很失礼的东西。

“我来……交委托……哈啊……”她先捂住了溜到嘴边的哈欠,然后双手撑着瓷白小脸,双眼无神地盯着自己映在台面上的倒影。

夜烛用近乎梦呓的语调,将她在墓园里的遭遇,还有那几只小魔兽和那枚银质怀表的事情都交代了出去。

大姐姐全程维持着淡淡微笑,似乎对委托的完成度不是很在意,而是对眼前的小雪狐感兴趣。

在夜烛终于硬撑不住,趴到了柜台上,把脑袋埋进臂弯时,朦胧间听见了大姐姐温柔的询问声。

“小夜烛,想去客房先休息一下吗?”

“我就……趴几分钟……”尾音消散在了不满的呜咽声里,“然后就去……工作……”

不,不对,是辞职!

夜烛后知后觉地发觉到自己的措辞有问题,准备重述一遍。

“可是这样去工作,你只能做一件事呢。”

“嗯……?”

夜烛勉强撑开眼皮,看着大姐姐嘴角那抹微妙的弧度。

“在领主大人的卧室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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