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这真是一副奇怪的场景。不过,因为莱昂哈德和霍夫曼本就是不拘一格的人。这反倒不足为奇了。
来到霍夫曼将军女儿工作的疗养院,准备接她时,得到了一个意外消息。
“真是抱歉,长官。有一位想报名服役的青年突发阑尾炎!现在我女儿正在协助医生做手术。不过应该就快结束了,不如……我先送你们去我家,之后再来接我女儿。”
霍夫曼说的有些瞻前顾后。
莱昂哈德想了想,道:“将军,您就留在这里,开车送送和梅丽莎和雪莉爱菈两位小姑娘吧。我和他们步行过去。”
显然,执行长官的言下之意是,他想单独跟我与叶芙蕾娜聊聊。
将军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在他和莱昂哈德之间,上下级关系并没有那么严格。或者说他们双方在私下场合都根本不在意。
听到要与我分开,雪莉爱菈犹豫无比,不过我安慰她没事。
毕竟,疗养院可是军方重点保护的地盘,车又是霍夫曼将军亲自开。这要是能出意外,汉莎早被叛军占领了吧。
我和叶芙蕾娜暂时告别将军,下车与莱昂哈德长官来了个夕阳下散步。
“你们觉得斯卡蕾特他们如何?”莱昂哈德开门见山的说。“我是说作为利维坦计划的实验体,他们符合要求吗?”
“长官,不应该说‘实验体’,应该叫‘志愿者’吧?”叶芙蕾娜纠正。
莱昂哈德微微一笑:“也对,实验体……这种称呼总觉得听起来不人道,就按你说的,志愿者,你觉得他们符合需求吗?”
我把话题拉回正题,乐观的说:“我认为完全没有问题,显然长官的战友们作战经验远比我和叶芙蕾娜俩丰富,他们一定能提出很多对实战有价值的义体改进建议,我会尽量采纳的。”
“你好像对给他们安装机械义体这件事,一点都没有疑问。”莱昂哈德关注点似乎不太一致。
“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技术难度了,长官。”叶芙蕾娜说。
我也点点头:“长官,请相信我们的实力。现在的关键是怎么让新的义体技术符合战场需求,而不是怎么制造最基础的假肢。”
当然,战斗力和成本之间的权衡,也很需要考量。这就需要我们和莱昂哈德的三位干员紧密合作了。
“……听到你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看来你们没有对我欺骗或隐瞒。”
见我和叶芙蕾娜不好搭话,莱昂哈德又道:
“之前学院很多次答应为军方开发新式装备,但迟迟无法拿出成果。过去一直听说是项目组里的反战派不愿推进研究,可当我的人接管项目后发现事实可能并非如此,很多新武器项目完全达不到设计指标,虚标严重,研究经费也不知去向……”
武器研究署的常规操作了。
“长官,学院里不乏人才,但人都是有私欲的。”我说。
“那你呢?杜戈尔。”莱昂哈德问。
这种时候要坦诚,我回答:“我当然也有,长官。其实帮助雪莉爱菈,本就是我出于私欲的行为。如今这项技术逐渐能帮助更多人,甚至帮助汉莎重建秩序,我很高兴。因为工作的缘故我接触过学院的人,其实里也有很多想法与我一致的朋友,作为学生他们比我年轻,天赋比我高,也有一腔热血。如果剪除掉学院身上多余的‘阑尾’,他们中太多人能做出远超于我的成就,成为您的助力。”
也许是刚才霍夫曼提到了阑尾切除手术,我也顺口以阑尾做起了比喻。
莱昂哈德笑起来:“我喜欢你对我的坦诚,杜戈尔。重要的并非人拥有私欲,伟大的国家应该引导每一个自私的个体实现价值,并能由此走向繁荣。”
“是这样的,长官。能参与利维坦计划,令我深感荣幸!”
也许我这是在奉承,但也许我只是有感而发,谁知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叶芙蕾娜却开始打岔:“长官,虽然杜戈尔说的没错,但学院里很多人只信奉技术至上。他们的理想是用科学技术来造福汉莎人民。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俩一样,能接受自己手里的技术被拿来制造杀人武器。”
莱昂哈德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就是工业区目前对军方依然不可替代的原因了。工业区和学院不一样,工业区的工人几乎都有参与服役的经历,所以明白,把先进武力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重要性。”
对于不愿服役,又不愿过早进入家庭的汉莎青年男女来说。通过严格的智力选拔考试进入学院,服务于汉莎共和国的科研项目,是另一条狭窄但可行的出人头地之路。
也正是因此,学院里的不少精英都没有服役经历,所以他们的思想有时会偏向“极端”。
这里的“极端”,并非单独指极端反战,也包括极端好战。
学院里既有认为火焰喷射器不够“人道”,应该立刻退出军队现役装备的派系;整天叫嚣对叛军领地投放神经毒气,乃至氢聚变核弹,主张无差别屠戮的叛军的人,其实也不在少数……
我比现在更加年轻一点的时候,也有过愤世嫉俗的阶段。不过正如克里格教授所评价,我这人没什么大的“理想”,只觉得汉莎所谓的美好未来并不存在。所以只想着在军队里按部就班的领津贴退役,混到公民身份再找个好工作,好好自我享受。
也许我是错的呢?莱昂哈德能带领汉莎走出一条新的道路吗?我不知道,但现在的我,反倒不希望当时的我想对了。
话说间,莱昂哈德带着我们已经走到了霍夫曼将军的住处。这里的情况令我大感意外。
将军住的高级公寓离疗养院很近,几乎是紧贴着,环境也非常不错。
在汉莎有绿化的独栋住宅,无疑已经算上流了。
但如今,这里到处都有类似工业区的施工痕迹。许多独栋宅邸已经被拆的面目全非,铲车、废钢条、工棚随处可见,如果天还是亮的,也许会显得更脏乱也说不定。
“这里是怎么回事?”叶芙蕾娜见状,疑惑不解。
按理说,这里应该是霍夫曼这样的军方高层家属居住的地方,为什么会是一片脏乱差的景象?
“是昨天在议会刚通过的【战时资源回收】法案。我们将用战争债券赎买,然后拆除汉莎城内‘闲置’或‘暂不需要’的建筑和设施。回收其中的木材和钢铁,并集中能源来供给工业区块,好让你们加速运转,全力生产武器补给。霍夫曼提议军方及其家属带头让出住房,先搬进闲置的平房里,这样其他势力就不好公开反对了。”莱昂哈德言简意赅的解释。
“什么?这……”我吃了一惊。
拆除军方家属的住房,这件事听起来很疯狂。但仔细想想也算合情合理。在汉莎,参军服役虽然要面临风险,但也是没什么特长的普通人赚取克朗的一条捷径。
能在等级森严的军方一路升级到高层的人,都是以命相搏过的。自然有符合付出的收入。靠长年的服役津贴购置独栋或高级公寓,让一家人过上不错的生活,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如今,得到工业区支持的军方已经成了共和国议会的实际掌权势力。连我都想的到,即使明显比其他公民更高的生活水平完全符合收入的,但反对派必然据此会攻击军方高层“生活奢靡”的“问题”。
既然情况已经到了不得不拆除多余建筑换取宝贵钢铁的阶段,那么作为执政势力的军方先拆自己,不仅能堵住反对派的嘴,让他们也乖乖执行政策,还可以反过来争取中间派一些支持,可谓一箭双雕。
当然,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该轮到我们工业区淘汰落后产能了。但另一方面,推行利维坦计划,必然要在工业区建造新的工厂。这样一来一去,至少我们也不会觉得吃亏。那么无疑就会继续给莱昂哈德投支持票。
这样的做法,不知是军方,还是莱昂哈德本人做的安排。
总之,我们的执行长官应该非常清楚,只要他牢牢的手握军方和工业区这两大基本盘,在议会投票中就必然能无往不利。
当然,我还能想到最后一个方面。就是把军方家属集中安置到平房里,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更利于保护。
毕竟这块高级住宅区太大了,如果叛军潜伏的破坏分子想搞点报复,军方未必能防备的万无一失。但如果范围缩小,那就不一样了。
“霍夫曼邀请我们来吃饭,可能是想告别一下他住了这么久的大房子呢?我们就满足他吧。”莱昂哈德笑到。
“等胜利以后,这里又会建起别墅吗。”叶芙蕾娜问。
莱昂哈德,苦笑一下:“我不知道,我很渴求胜利,但想到胜利后有上亿的战争债券要到期兑换,又有点头疼……”
换言之,要是汉莎战败的话,战争债券就是废纸了。
不过,如果都战败了,债券还有没有价值,这个问题本就没有意义了。
“你们说,打败叛军后我是不是应该立刻辞职,把问题交给下一任处理?哈哈。”莱昂哈德打趣道。
当然,即使是私下场合,我和叶芙蕾娜对这种话题,自然是只能应付了事。至少得是霍夫曼将军那个级别,才好真的跟莱昂哈德打趣这种话题吧。
我们没有突兀的去敲门,而是在霍夫曼家不远处等他。没有多久,将军开着他的甲壳虫回来了。
车辆的后座上,多了一位茶色头发的漂亮小姑娘,她看起来年龄比雪莉稍大,已经脱掉了护士服,穿着一套可爱的衣裙,似乎正跟雪莉爱菈有说有笑。
“你们怎么不敲门?艾丽娅在家里等着你们呢!”
霍夫曼下车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我们刚到。”莱昂哈德笑着,对霍夫曼撒了个小谎。
霍夫曼的夫人热情的招待了我们,抱了个歉,就忙不迭的朝厨房走去了。将军的女儿见状,也匆忙过去帮忙母亲烹饪。
“梅丽莎,你还没对哥哥姐姐打招呼呢!”
霍夫曼笑着招呼我和叶芙蕾娜进屋,让我们换上拖鞋,对厨房里穿上围裙的女儿说教起来。
“杜戈尔,叶芙蕾娜,这是我女儿梅丽莎。她还是医学院的实习生。”
“爸爸,你真是的。忘了我已经拿到护士执照了吗。”
霍夫曼一拍脑袋:“哈哈,瞧我这记性!被叛军给搞糊涂了。”
我们跟将军的夫人和女儿打过招呼,她们谢绝了我们这些客人帮忙烹饪的客套,招呼我们坐进了宽敞明亮的客厅。
厨房里,烤肉和土豆发出的诱人香气传来,不禁让我口水暗戳戳的在嘴里直流。
接下来的美食,肯定比不上雪莉爱菈亲手做的炸酱面好吃(就是有感情加成),但我依然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