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那时候您的清醒只是个意外呢,您果然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呢,真是让我越来越着迷了呀。
“您当然可以继续保持沉默,不过有些人恐怕挨不过几天了呢……
“是用这位先生的命来作代价,还是拥抱另一个全新的自我呢
“我很期待你的选择哟,圣女小姐?”
梅芙呆呆地坐在教堂中,抬头望向那代表慈爱智慧,光明正义的女神像,那令人作呕的腔调却是如卡带的录音机一般不断回响着。
言语威胁之后,便是与那时的幻境一样的画面。
他的双臂被铁链高高吊起,赤裸的上身布满纵横交错的鞭痕,皮肉翻卷,干涸的血迹如蛛网般爬满半边脸颊。
可他还活着。
梅芙看见他的手指偶尔抽搐,听见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卡莱诺的低笑却始终萦绕不去——轻柔、愉悦,如同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歌剧。
“圣女大人。”
思绪混乱间,克莱菈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啊,没什么呢,想到别的事情了。”梅芙漫不经心的答道,心绪仍是纷乱。
抬起头,正对上少女近在咫尺的面容。
克莱菈微微歪着头,黑发如丝绸般从肩头滑落,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晕。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清澈透亮,仿佛盛着星光的琉璃,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沉默的她。
少女轻巧地坐下,乌黑的长发如绸缎般垂落腰间。
“圣女大人?”
梅芙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远处虚无的一点。
“有件事情我想您需要知道。”克莱菈从怀中取出一大张纸,“那天的人员情况我帮您查到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展开的名单之上,密密麻麻的人名后跟着繁杂的头衔和注释。
梅芙的指尖突然停在某处——“老杰克”三个字后面,赫然印着一行刺目的红字:
暂时下落不明。
“失踪?”
梅芙的声音陡然变得颤抖,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没错,伤兵营和驻地都找遍了。”克莱菈绞着手指,眼底流露一丝叹息,“作为当日的值守军官,很可能与您一起被带走了吧。”
梅芙毫不怀疑,对于一个普通的人类军官,魔族是提不起什么兴趣来的。
这一点克莱菈无疑也非常清楚,这也是她如此沮丧的原因。
但这一消息对于梅芙的意义却是完全不同的。
毕竟要说最近被俘的士兵,还是被卡莱诺的人带走的话……
“如果有最新消息,我会通知您的。”克莱菈起身行礼,“您的状态不太好呢,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呢?”
“不……我没事。”
“太累的话,摸会鱼也没关系的啦。”克莱菈俏皮地眨眨眼,指尖卷着一缕发丝,“大家这些天也都会回来哒,这几天后就不需要您呆在教堂了吧。”
牧师小姐视线所至,几位白衣修女正与信徒们热切交流着。
“还有……”
她的声音忽然有些吞吞吐吐。
“嗯?”
“能拜托希尔娜小姐,下次能稍微……稍微收敛一点么?”
克莱菈说着,将头别了过去,心中忿忿不平。
那骑士小姐可真不知道怜香惜玉的,霸王硬上弓就算了,都玩上雷魔法了?
只是看着那一床焦黑的碎布条,她都能想象到圣女大人的绝望啊。
“嗯,我会的。”
草草送走过于贴心的牧师小姐,梅芙坐回长椅上双手抱头,几乎感到脑袋要爆炸了。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坦白来说,虽然卡莱诺的本性的确如此,但直到牧师小姐的消息传来之前,她都不认为这些画面会是真实的。
或者说,一厢情愿的希望那不是真实的。
但还是有些过于巧合了。
以至于梅芙几乎可以肯定,老杰克就是那位不成人形的可怜士兵。
那剩下的选择就很简单了。
顺着演下去。
还是继续保持沉默。
梅芙的名声不算有多好,毕竟自家老娘威震大陆的恶名她还是有点数的,但她也从来没有以坏人自居过,更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严格的说,除了实验魔法不小心炸死的无辜小魔物外,她身上是一条人命也没有的。
连家里几只过世的魔物小宠物,她都会挑块好地方,然后立块碑埋了的。
真让那位无辜的人因为自己而死,梅芙是有些接受不了的,哪怕一切的源头是那该死的变态伯爵。
更何况她根本不是什么圣女,也根本不值得任何人为她牺牲什么。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她维持这个谎言造成的呀。
所以选择就只有一个了吧。
……
……
是夜。
梅芙静立在绒羽床榻边,凝视着希尔娜逐渐平稳的呼吸,轻轻将黑色兜帽拉起,阴影瞬间吞没了冰蓝色的发梢。
月光透过纱帘,在那张熟睡的脸庞上投下斑驳的光晕。
抱歉了呐小希,但咱不能让你再去冒险了哟。
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映着冷光,一滴未干的乳白色液体正沿着杯壁缓缓滑落。
那里面融入了她的一滴血——魔王之血,最纯净的魔力载体,配合现学现卖的催眠魔法,足以让任何人沉入最深沉的梦境。
当然,那种改变人格的鬼东西,梅芙自然是不屑于用的。
不过那个制造幻境的魔法,倒是给了她一些小小的启发呢。
现在的希尔娜,应该还沉浸在很美好的梦境里。
一个基于她的回忆与愿望构造的世界中。
“芙芙,那里不可以的呐……”希尔娜突然在梦中扭起腰肢来,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很脏的……”
梅芙正要转身离去的脚步猛地一顿。
少女双颊泛起异样的潮红,夹杂着些许勾人的呻吟。
你这个梦,她正经么?
只是现在可没时间考虑这些奇怪的想法了,她的时间并不多。
梅芙蹑手蹑脚的想推开房门,却又听身后传来一阵令人心跳停止的呻吟。
“芙芙,要去了呀——”
木制门把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焯!
梅芙通红着耳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房间,走廊的冷风总算让发烫的脸颊降温些许。
好在深夜的巡逻并不严密,梅芙借着阴影穿行,避开零星的火把光亮,很快便翻过外墙,悄无声息地落在大街上。
夜风裹挟着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没入无边的夜色之中。
斗篷翻飞间,一抹冰蓝色发丝在月光下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