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校门,沈蓝桉一如既往站在车旁,时而招来路过的男家长殷勤搭讪。

好在,这些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只需要她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能知难而退。

哪怕脸皮再厚,在她这儿也得碰一鼻子灰。

而在黄昏垂地的远处,少年正小跑着向自己接近。

“今天怎么这么晚,在学校和小女生谈情说爱把姐姐忘了?”

沈蓝桉习惯性地把江怀宁的书包接下,关心的言语中略带上试探。

“没有,只是后面被一些事情耽搁了……”

“呀,怎么身上这么多灰,跟别人打架了?”沈蓝桉颦眉敛黛,心疼地拍去少年身上淡淡的灰。

江怀宁没有想到自己出校门前明明已经仔细清理过,却还是被女人看出端倪,只得赶紧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只是我自己不小心在路上摔了一跤而已啦。”江怀宁说完便钻进车里。

“这么不小心啊。”沈蓝桉拉开车门,进入驾驶位的目光仍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少年身上,“今天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显然,沈蓝桉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说辞。

比起在学校跟别人打架,她更害怕少年因为某个小女生而抛弃自己。

“嗯…就只是今天周测成绩不太好,粗心大意错了好几题,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啥的,哎呀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啦,蓝桉姐你别老是疑神疑鬼的。”

“我当然相信小宁啦。”扭动钥匙,汽车发动机响起的瞬间,两个心虚的人各怀心思。

“喂,程老师,我是怀宁的家长,我想向您了解他最近在学校的情况,请问您现在方便吗?”在与程舒窈的通话中,向来对别人不假辞色的沈蓝桉第一次用上了敬称。

“哦,这样啊。方便的,他最近上课总走神,这次的周测成绩也不理想,还是需要你们家长多多督促,让他多加把劲……”

“程老师,我想了解的不是他学习上的事。”

沈蓝按冷不丁打断了滔滔不绝的程舒窈,语气之中微微多了一丝不耐。

“那…您想了解什么方面的事情呢?”

程舒窈微顿片刻,毕竟家长主动打电话给自己,多半也只是担心孩子的学习,其他方面的·…她倒真不常听见。

“您上次不是跟我说了她早恋的事情吗,我想知道他在学校里还有没有这个苗头。”沈蓝按故意不提起江怀宁对自己的解释,指关节叩击桌面的时候,电脑监控画面中的少年正认真地在书桌前学习。

“这个倒是没有。”

“那他最近有没有交到什么新朋友,或者跟别的女生走得稍微近了一点,经常跟人家搭话之类的?”沈蓝桉继续追问道。

闻言,程舒窈不禁陷入到短暂的沉默之中,她突然意识到,在自己的记忆里,相比其他成群结队的学生,少年似乎总是独来独往。

朋友,对他来说好像真的是个稀罕物。

她突然觉得少年的情书是情有可原的,也默自怀疑起自己此前的处理究竟是否欠妥。

“程老师,您还在听吗?”电话另一头的女声把她拉回现实。

“在的,我在听,这方面我倒是没怎么留意,这孩子在学校好像总是一个人,也不怎么主动跟别人搭话,不过……”

“不过什么?”沈蓝按原本放下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我觉得他还是太过孤僻了点,今天有同学好心帮他讲题,却被他误伤到,最后连道歉还有些不太情愿。”

程舒窈犹豫了会,到底还是把今天发生的事向沈蓝桉透露。

她原以为电话那头的女人在听到此事会焦急追问.

再不济也是进一步了解事情的细节,不料女人似乎并不在意,关心的重点也与众不同。

“只有这些了?”

“需要我这边出医药费吗?需要的话程老师您说个数,我立马给您打过去……”

“这个倒不必了,就只是一点轻微的擦伤。说到底我还是希望你们做家长的能好好开导他,毕竟适当地交

些朋友有助于·…

“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程老师。我们怀宁一个人也挺好的。”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这边就先不打扰您休息了。”

电话的另一头,程舒窈闻言一愣,望着院子里随风摇曳的树枝出神。

‘一个人也挺好的?”

这种感觉自己在当学生时也曾体会过,当时的她靠着学习来麻木自己的孤独。

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单方面挂断电话。

怪不得少年会是那么恶劣的性格,原来,家长对他也并不上心。

这么一来,就什么事情也说得通了

只有缺爱的人才会期盼着向别人给出一种爱而获得 爱。

程舒窈突然有些唏嘘,然而一想起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心里突然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以至原本以负责自诩的她能够袖手旁观。

真是……可惜。

夜已深,风微凉,她抬头看月,莫名觉得它圆得像自己二十年前在海边看到的那个贝壳。

……

“该睡觉啦,乖宝宝。”

沈蓝桉轻轻敲了敲江怀宁敞开的卧室门板,手里还端着一杯温热的养生茶。

“嗯,我先去刷牙。”江怀宁边说边把书本塞回书包。

“先把这个喝了吧。”沈蓝桉抬了抬端着茶的胳膊。

“咕嘟咕嘟……”

江怀宁很快将茶水一饮而尽,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女人刚才的眼神有些奇怪。

而少年不知道的是,他所无比敬爱的沈姐姐每次都要趁他喝水的时候盯着他蠕动的喉结发.情。

关灯前,沈蓝桉坐在江怀宁的床边,低头垂下的发丝挠得少年脸颊发痒。

“今天跟程老师打电话,她说你在学校里总是孤零零一个人,说你好像没什么朋友,不善于人交际。阿宁你……会不会怪我?”

江怀宁立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蓝桉姐你怎么突然说到这个……”尘封的记忆逐渐涌上心头。

念小学的时候,同班有几个可爱的女同学,或许是看上了那时候眉清目秀又很有礼貌的自己,常常在放学后来自己家玩。

按照故事的发展,原本,他将有几位令人神往的青梅竹马。

可女人突然告诉自己,由于工作变动,他们必须得搬家,甚至转学。

于是他彻底与好朋友们断了联系。

上初中时的一次偶然,他发现了躲在柜子里的女孩。

那位被霸凌、被孤立的女孩。

没有意外的,他成为了女孩的第一个朋友,慢慢和她走得越来越近。

可突然,他又得转学了。

那是他第一次问沈蓝桉,能不能不要转学,哪怕自己每天走五公里去坐公交车上学也可以。

“恐怕不行哦,因为沈姐姐这次要带你去另一座城市了。”

他还记得,当时的女人就是这么温柔地拒绝了自己。

后来的他,辗转了许许多多的学校,每次交到好朋友没几天,就得到了要转学的消息。

他像一只没有脚的鸟,只能不断地飞往一个又一个地方,无法为路上的人和风景驻足停留。

渐渐的,他终于丧失了与别人交往的欲望,将自己的心慢慢封闭起来。

毕竟,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离别。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成为了一个孤僻的家伙?

江怀宁忍不住想。

“都怪我之前工作要经常变动,才让阿宁老是转学,交不到朋友。”带着愧歉的女声再次在耳边响起,把江怀宁拉回了现实。

江怀宁顿了片刻,却是主动将手攀上沈蓝桉白皙的颊侧,望着她布满心疼和愧疚的眸子,捋去她挡在眼前的秀发。

“怎么会呢沈姐姐,我永远也不会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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