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蝉身体一凛，随后意识到，银花婆婆是沈梦吗？

他有一肚子的疑惑向沈梦询问，可这交战的当口容不得他询问任何事情。

他猛地想起郭解临终时那句话语“沈梦，不可信任。”

陈蝉仿佛看到整个事件的轮廓，但却无法看清真实的内容。

陈蝉此刻也终于明白，那一句“亲人散，人作古，欲仇杀，慈悲心缺一不可觐见仙主”不再是简单的绢帛之言，而是直视真相的咒语。

天空中的真相向陈蝉张开了翅膀，拥抱着他。

他抬眸望向天空，白衣丽影依旧清幽如虚幻，沈梦依旧清艳无俦，她的眉宇之间似有冰雪消解，愈显柔和，带着悲悯众生的慈怀。

但她身后的画面令他难忘，宛如狰狞可怕的壁画，陈蝉恍然大悟：

璀璨金芒的天空伸出无数只手，手掌莹白如玉，每只手掌的掌心有一只迷人而美丽的眼眸，它们从天而降。

它们抓住了两位殿主的身体，弱小不堪的他们，身体很快就被扯碎了，甚至发不出任何求救痛苦的声音，如同邪神妖魔的饭后点心，生机消逝，吞入眼眸之中。

所有手掌的眼睛看向禅思和尚，就如同饥饿的野兽看见诱人美味的吃食。

它们争先恐后抓住了和尚的身体，这位白泥寺的邪菩提明明早已肉身成佛，但在这邪物的掌下不堪一击，他的修罗相与菩萨相被撕扯，被扯碎，他的手脚被折断，肚子被撕开，肝心肺与肠子被无情扯出来，甚至是把玩。

连那对冒着柔和佛光与黑烟魔焰的眼球也是被硬生生扣下来，如同弹珠一样被玩耍。

禅思和尚发出痛苦的呻吟，可是他的无上真佛却不再庇护他，他看不到那位真佛的身影，任凭无数手掌将他的残肢废体拽入空中。

苍穹中发出咀嚼啃食的声音，似野兽吃人。

金芒消散之前，陈蝉最后看见禅思和尚跳动的心房剥离出来，他双手合十，垂头顿首，佛珠洒落，陈蝉听见他微微的轻叹声：

“阿弥陀佛。”

可惜。

没有真佛回应他。

回应他的只有死寂。

战斗结束的那一刻，陈蝉看到沈梦眼眸中的笑意，那是心满意足的笑意，仿佛一切事情在落幕的那一刻，都在她的计划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所以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非常满意。

旁人无法瞧见陈蝉看到扭曲血腥的场景。

他们所能看到的是，是沈梦的眼眸中长得两朵璀璨的金色莲花，包裹了两位殿主和禅思和尚，打得他们三人灰飞烟灭，身躯消融。

陈蝉听见陆妆的赞叹之语，他回眸看去，陆妆双手交握在胸前，仰望着沈梦，赞美道：

“沈梦仙子的法术真是令人叹服，若非亲眼所见，怎能相信世间会有如此精妙绝伦的法术，有如此清丽端庄的美人！”

一切尘埃落定，沈梦杀死禅思和尚与两位殿主，唯有禅明和尚趁机逃走，不知所踪。

沈梦的脸色惨白，反而更是增添几分柔和静美，她怀抱着麈尾，衣步款款，朝着陈蝉走来。

走近时，陈蝉发现这一战她赢得并不轻松，毁天灭地的一击对她反噬极大，此刻她法力尽失，她柔声喊道：

“陈公子。”

顿时在陈蝉面前昏死过去，摔倒在他的怀中。

温香软玉在怀，淡雅的莲花香萦绕陈蝉鼻间，陈蝉望着沈梦那张清丽秀雅的脸庞，并没有任何的旖旎或者心动，只觉得深沉。

大战过后，十八位女侍只剩下六人，其余女侍全部战死。

两大殿主叛逃，弃明投暗，手刃诛杀。

以及雅鱼，文姜和陆妆存活着。

此刻，几人正在一座破败不堪的城隍庙里休息，神像早已褪色，看不清样貌，香案早已积灰，墙皮脱落，时不时有老鼠窜动。

陈蝉已是诊断过沈梦，法力全失，肩胛有伤，明日便可醒来。

他的面前炉火生烟，药香浓郁呛人。

文姜后面的偏殿走来，沈梦安置在那里，有她与陆妆照看。

“陈公子，师尊肩胛已是换好金疮药。”

“雅鱼，将那碗药汤递给文姑娘，这碗药汤之后，沈梦仙子明日便可醒来。”

“文姜替师尊谢过陈公子。”

“不必客气，你照顾好你师尊就好。”

其他女侍都有着大大小小不同的伤，陈蝉要让雅鱼喂她们服下丹药，明日便可痊愈。

雅鱼看向陈蝉的侧脸，轻柔悦耳的声音响起：

“师尊，沈梦获胜，你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开心。”

陈蝉垂目映照着炉火，他苦笑着，回应道：

“你过几天便知道结果了。”

“是沈梦有问题，是吗？”

雅鱼虽然没有得见陈蝉所看到腐烂不堪的惨烈真相，但也从陈蝉的脸庞看到些许的不同。

女人的直觉总是这般准确，尤其是对喜欢的人。

陈蝉给予一个模糊的回答，朝着雅鱼莞尔一笑：

“我不确定。”

沈梦杀死禅思和尚之后，她仙子的威名会在江湖之中更上一层楼，更是超越千岁宫宫主，一举成为四大神宫之首。

今晚陈蝉守夜，夜晚平静安全。

这一晚很快过去。

缥缈宫的车队继续向着神龙城的方向远行。

马车驶出这片茂密斑驳的山林，看见不远处庞大的车队，应是一群镖师，押送着货物，马车押送一箱接着一箱。

他们与仙人的车队擦身而过，紧接着是层峦叠翠，城楼丹漆，那是俗世的城池，人间的楼阁。

连续几日的骑马，陈蝉已是看见山下的神龙城。

不知何时，沈梦出现在他的身后，与他并肩站立，衣裙翩翩，轻轻地说道：

“到了。”

“今晚驻扎休息，明日进入神龙城。”

神龙城壮丽恢弘，少了几分仙家的缥缈之气，多了几分神龙应有的威猛霸气。

“多谢你，陈公子。”

“不客气，这是我该做的，沈姑娘。”

陈蝉想，这座神龙城迎来了劫难。

他想到那位望气师的谶言：

“神龙城，君以此兴，必以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