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天宫市街道两旁,樱花如云霞绽放,花瓣在微风中飘落,细雨般洒下。就连教学楼旁的霓虹灯也透过花影,向大地洒下了斑驳的光纹。

在这如诗画般樱花盛宴之夜,五河士道却无暇欣赏眼前的美景。他俯身倚靠在教学楼的栏杆上,目光紧紧锁定着彩户大学的校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尽管实际上,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等待的事物。

话说回来,无论目睹此景多少次,心中依旧会泛起奇妙的涟漪……

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平淡的大学生活…….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

士道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显然,与远方的诗情画意相比,士道更关心的是刚踏入大学后的尘垢秕糠。以细言之,在考入心仪大学之后,他对未来反而感到迷茫。

有句古语道得极是:“人们往往是在彷徨中前进的,就像想要靠岸的船只一般在海上不断漂流。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靠岸,而寻到人生目标的智者永远都不会迷失于大海的汪洋。”士道向来不喜欢将人生哲理挂在嘴边,但这些思索总是在此时此刻不请自来,悄然浮现于心头,以至于他即便不愿铭记,也早已难以忘却。 

从此刻的情景来看,这句话似乎透着几分真知灼见。毕竟,谁又能知晓下一刻随春风而来的,将是灿若云霞的樱花,还是无情倾泻的雨水呢?

心有所想的士道低头掏出手机,指尖不断拨动日历,依次在今年的四月十日,去年的四月十日上有所逗留——但最终,指尖停滞在了两年前的四月十日之上。

两年前的四月十日,注定成为五河士道平凡高中生人生轨迹的转折点——本是出于保护妹妹五河琴里的初衷,却意外地卷入了一个从未涉足的奇异世界。即便以如今的视角回望,那时同班同学鸢一折纸与天降精灵之间激烈对战的画面,依旧让人感到震撼,更何况自己当时完全没有经历过那种超自然的事件。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幸存于大难的士道,与过去那份宁静生活却渐行渐远了起来。曾经一想到空间震就会瑟瑟发抖的小妹妹琴里,如今却以毒舌傲娇的“司令官模式”出现在他的眼前;为了让士道能够拯救精灵,她甚至对自己的亲哥哥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训练……如果不是成功拯救了眼前这些精灵,士道都无法想象还会有什么违背人道主义的酷刑在等待着自己。

幸运的是,从结果来看,一切似乎都在顺理成章地继续着。首先是十香、四糸乃和琴里,随后又有耶俱矢、夕弦和美九,再算上后来的七罪、折纸、二亚和六喰,以及主动将一切托付给自己的狂三。在短短一年间,士道依靠着自己与众人的共同努力,一个接一个地拯救了失落的精灵,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确实不负“来禅中学的魔王”这一名号。

——或许也可以说是“将各路美少女一个又一个的收入后宫”?

回想起殿町和其他同学逐渐变得凶恶的眼神,士道不禁心有余悸,下意识用手背擦了擦额头,尽管那里并没有汗珠。他不禁苦笑,这或许就是他人眼中所谓的“幸福的烦恼”吧?

说来也是,在不了解内幕的外人看来,自己的的确确是现实中的“花心大萝卜”和“转校生杀手”。

尽管如此,如果接下来的生活真的能与这些精灵们过上平静安宁的日子,即便他面临社会性死亡,也会心甘情愿地接受。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在一年前的二月十九日,他遭遇了至今为止所能遇到的最大危机,也在同幕后主使对决的舞台上知晓了自己的命运。

在艾萨克·维斯考特和现出真身的崇宫澪面前,士道知道了一切的答案。

——除了真正的精灵以外,所谓以精灵之名冠名的存在,不过是得到了灵结晶的人类。

精灵诞生的缘由究其根本,源于三名魔术师(Magus)对人类世界的报复:才华横溢的艾萨克·维斯考特、伍德曼和艾伦·马瑟斯创造了精灵术式,致使本不应诞生的始源精灵崇宫澪得以降临在这世界上。

然后就是——和士道,或者说崇宫真士有关的那一切的故事。

或是造化弄人,在被维斯考特带领的DEM追捕的中途,崇宫澪永远失去了真士。于是,为了复活所爱之人,也是为了找到能够杀死自己的人,拥有强大力量的她化作“幻影”穿梭在人类社会,三十年如一日的制造精灵并等待着士道作为真士复活需要的“道具”逐步成长。

——天生就拥有封印精灵能力的士道,不过是澪复活爱人的棋子。那些普通的生活也不过是精灵之母刻意而为之的结果,按照澪原本的计划,士道在完成了自己的价值后便已经可以离场。

然而——士道明确拒绝了这一未来。

的确,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复活真士而“诞生”的。

的确,他是因为始源精灵才拥有了封印精灵的力量。

的确,他在人生路上的每一道选择都在崇宫澪的预料之中。

但是,过去所经历过的一切绝非是虚假的。士道的人生、士道所践行的理念绝对是出于自己的选择——如果有人要否定士道至今为止的人生,那么他绝对不会承认这种事情的合理性。

正是靠着未曾动摇过的觉悟和意志,士道才得以跨越过去的障碍,跨越了原定的人生轨迹,亲手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抑制住逐渐汹涌澎湃的内心过后,士道深深吸了口气——恰逢此时,一阵春风轻柔地拂过他的肩头,并带来了一缕樱花的香气——就像尘埃早已落定的今日一般,只剩下些许过往留存在心头。

他收好手机,独自在彩户大学楼道中徘徊。此时此刻,他的人生仿佛回到了正轨,如同驶向明天的新列车,不再迷失于曾经那波谲云诡的人生旅途。

但……士道有时还是会想——故事到这里就正式落幕了吗?

这当然只是士道的杞人忧天。维斯考特已经不在,在有拉塔托斯克协助的情况下,DEM也不会再去打扰曾经是精灵的少女们的人生。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士道的未来都会远离过去的那些纠纷。

然而,士道却无法阻止自己多想。

他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自一个月前与Beast相遇以来,士道每天都会无端觉得自己忘记了某段重要的过往。可每当他试图回想,却又无从得知究竟是忘记了某件事,还是忘记了某个人。这种莫名的空虚感,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紧紧缠绕在他的心头。

过去的记忆如影随形,却又迟迟没能追上士道的步伐。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或许是某人的刻意为之也说不定。

士道走过一处拐角,而就在此时,那种感觉又一次出现了。

……被封住的记忆想要挣扎地逃离束缚的感觉。

明明毫无端倪,士道却总有一种预感:记忆中缺失的这一角将在某日被重新补全。而到了那时,眼前的平静生活又会再被打破。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夜空。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一丝淡淡的忧虑。他不禁想起于一年前和十香告别的那一天,那一日夕阳如火,再之后迎来的也是如此明亮的月光,只是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氛围——毕竟那时的自己才刚刚经历了和十香的离别。

而如今,月光却显得如此宁静。

“…….”

月光之下,士道的心隐隐沉重了几分,仿佛察觉到了还未出现在眼前的、来自未来的风暴。

恰巧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带动了远处樱花树的沙沙声。在那未被知晓的黑暗当中,似乎有人投射来了一道窥视的目光,如果要打比方的话,那就是剧目之外的观众正在饶有兴致的观察在她眼前发生的一切。

士道深吸一口气,继续迈开了脚步。然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愈发强烈,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想要伺机将他扑倒。

不过,士道的脚步却愈发轻快了起来。

想象不确定的未来往往只能得到苦涩的结果,回望过去更是会让人深陷名为过往的泥潭——没错,于他而言这些苦难从来都不是困难。

毕竟自己早已找到了答案。

未来的人生、生活中的小小幸福只有自己亲手创造的才能带来幸福——即便在一切都安定下来的今日,士道也可以笃定这句话的正确性。因此,即便出现在眼前的是比始源精灵更强大的存在,这份决心也绝不会动摇。

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必须勇敢的面对。因为,这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那些他珍视的家人。

说来倒也奇怪,在士道做出决定之后,来自黑暗的窥探也随之终止。或是错觉乃至幻听,他似乎听到了在无人的角落中传出的轻微叹息声。

而后,风中夹杂的某种低语环绕于他的耳边,仿佛在诉说着某个被遗忘的秘密,又好似在挽留他的步伐。

“五河…….士道。”

声音若有若无,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又像是从未来的某个角落传来。士道的心猛地一紧,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然而——他没有因此停下前进的脚步。

又一次的,士道怀抱着觉悟昂首走向未来。

随后,如雪片般的樱花纷纷飘落在行人衣袖上,而在月光下,一簇盛开的月季映入他的眼帘,仿佛在预示着新的篇章——一个充满未知与可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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