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着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安静的教室噤若寒蝉。

江怀宁刚一进门,程舒窈便向他投来不耐烦的目光,眼神锋利得仿佛能够割伤皮肤。

“怎么大汗淋漓的,失恋去操场跑步了?”

话音刚落,教室内压抑的的笑声立马此起彼伏。

“安静!”程舒窈生气地拍了拍讲台,冷冽的目光将台下躁动的学生冻成冰块。

“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女人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临走之前,江怀宁把目光投向了教室里认真学习的子书婳,好巧不巧,此刻的子书婳恰好抬头与他对视,只见少女好一副静若处子的模样,仿佛刚刚掐他脖子的疯子另有其人。

而且,这家伙刚刚是对自己笑了吗?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你真是要疯了。”

“你知不知道,今天中午我在办公室里等了你足足两个小时,连饭都没吃。

而你倒好,连个人影都没有。

好,不来就算了,我当你是要去食堂排队吃饭,要睡觉,要休息,没时间。但是你连下午的课都不来上,还故意挑我的课逃,是在公然宣誓对我的不满吗?”

程舒窈顿了片刻,勉强冷却心中怒火,盯着低头的怀宁再次开口:

“我给你时间解释,可如果你给不出合理的理由,那我只能打电话通知你的家长,让她来把你领回去了。”

她屈指叩向办公桌,发出的脆响把站在一旁出神的少年拉回现实。

江怀宁鼻尖微缩,似乎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白茶气息,那香调跟自己此刻的心情一样苦涩。

一提起要叫家长,他的喉咙便不自觉一紧,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在顷刻间被打乱。

“可是,今天下午那节课子书婳也没来……”他小声嘟囔着,不料细微的抱怨声还是传进了程舒窈耳中。

“你说什么?”

江怀宁忐忑不安地抬头,却瞧见程舒窈女士衬衫胸腔紧绷的饱满。

“没,没什么。”他赶紧收回目光。

“我还不老,耳朵可好着呢,你在说子书婳对吧?”

“她今天身体不舒服,在卫生间久待不出来是情有可原。”

“那我也是身体……”

江怀宁故意顺着程舒窈的话往下讲,不料程舒窈突然挺直腰杆,鞋跟叩击地面的声响让江怀宁身子微抖。

“难道你也痛经了?”

程舒窈倾身向前,包臀裙边缘的大腿在椅面勒出浅红压痕,黑色丝袜在夕阳辉映下泛起莹润。

“况且,人家是全校第一,就算一节课不来上也不会影响成绩。而你呢,还想着做我们班的吊车尾?”

葱白玉指突然戳上怀宁胸口,让他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江怀宁脸上顿时染上天边的火烧云,“我……”

他想说程舒窈偏心,可话到嘴边却觉得对方的话不无道理。

“算了,你逃课的事情暂且不提,说说你中午为什么不来办公室找我的理由吧。”

“我,我忘了。”

此言一出,程舒窈顿时单手扶额,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执教五年以来,她只对那些无可救药的学生露过这样的表情。

“忘了,吃饭怎么不会忘记?”程舒窈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可无论如何努力,都发现在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面前她压根就做不到冷静。

在少年尚未出现的时间里,她一次又一次地反问自己,刚刚她那么说会不会太过分了点,刚刚她那样做真的好吗?

她可是专门牺牲了自己的午休时间自,打算和少年好好沟通,好好开导这个在青春期陷入迷途的孩子。

可对方倒好,一句轻飘飘的忘记就一笔带过。

为了跟自己对着干,甚至连下午的课都专门不来上。

自己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其实……那封情书不是我写的。”江怀宁冷不丁的一句话把程舒窈拉回现实。

“不是你写的,那是谁写的?那上面的字迹都是你的,这个你否认不了吧?”

程舒窈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事到如今,在这件事上还要跟自己撒谎吗?

“是别人拜托我代写的。”

“谁?”

“我不能说。”

“呵,那你还挺讲义气的。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吗?难道真的有人连情书都要让请别人代写,而且连署名也没有?”

程舒窈尽可能地压制自己满胸的烦闷,尽量让她的语气不带上个人的情感。

可她到底做不到,特别是在面对这个总能轻易挑起自己情绪的少年,特别是在听他的下一句话后。

“总之情书不是我写的,下午没来上课也是事出有因,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见程舒窈并不相信自己,江怀宁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我不信,那你倒是说说你下午干什么去了。”

闻言,江怀宁顿了顿,到底决定把真相和盘托出。

“你的意思是,子书婳下课追着你不放,一路从教学楼追到了实验楼,还把你打了一顿,就连你脑门上这个红印子都是她拿头撞的?”程舒窈气极反笑,不停起伏的胸口仿佛要把领口的纽扣撑开。

“嗯。”江怀宁认真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他并不指望程舒窈能相信自己,可对方不断闭着眼睛深呼吸的模样还是让他后悔选择坦白。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子书婳看热闹的嘲讽声——“看看她信不信你。”

“我知道了,你先在这里坐着吧,别站得腿酸说我体罚学生。”

说着程舒窈便起身让出自己的位子,绕过江怀宁径直走出办公室。

显然,她是一点儿也不信的。

眼见办公室只剩下了自己一个,江怀宁左顾右盼了会,到底还是试探性地坐下。

可刚一坐下,椅子上残留着女人余温的皮革便如丝丝细微的电流般往他的身体传导。

江怀宁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变态,立马触电般跳开,想要呼吸又害怕把椅子上残留的白茶体香尽皆吸入鼻腔。

于是他只好就这么坐立难安地在办公室待着,直到五分钟后,程舒窈终于冷着脸回到办公室。

“怎么,给你坐还不乐意了?”

“没,我喜欢站着……”江怀宁胡乱找了个借口,尽量避开与程舒窈的目光交汇。

“希望如此。”

“给你。”说话间,女人递来一块手帕,其中包着几块不大不小的碎冰。

“愣着干什么,拿着。”程舒窈柳眉微蹙,早已有些不耐。

“哦……”

接过冰块,直观的凉意从掌心传来。

可江怀宁总觉得,手里的冰块甚至没有班主任的脸色冰冷。

“这个给你拿去冰敷,脑门的红斑才消得快。”

“谢,谢谢老师……”

江怀宁第一次感受到程舒窈口是心非的温柔。

“行了,这个手帕记得还给我。赶紧回去吧,都放学好一阵了。”

“哦,好的,谢谢老师。”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今天的事我还是会以短信的形式告知你的家长,还有就是,明天我要看到你的八百字检讨。”

“哦……”江怀宁的脸色顿时蔫了下来,相比检讨,他更害怕这件事被姐姐知道。

“能不能别跟我姐说,我可以多写几份检讨……”

“没得商量。”

闻言,江怀宁只好悻悻背起书包准备离开。

“等等,把你的书拿走,下次不要在自习课上看与学习无关的书了。”

而且,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屁孩真的看得懂村上春树吗?不过是附庸风雅。

程舒窈说着将那本《挪威的森林》还给了江怀宁。

当然,最后一句话她并未说出口。

不过说实话,眼前的男孩的确与他人不同。相比看玄幻小说男生或言情小说的女生,他的确有品味得多。

只是可惜,自己不能像他一样无忧无虑。每天要面对的不是这些优美的文字,而是相看两厌的公式和字母。

小说中刻骨铭心的故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诗歌里浪漫的爱情也与自己无关。

在父母的安排下,她只能就这么静静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背叛自己喜欢的文学,当上一个毫无生趣的数学老师。端着所谓的铁饭碗,与别的男老师相亲,在或看对眼或看不对眼之后择一人结婚。

然后就这么……索然无味地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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