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为命的妹妹,是曼德尔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了。

因而一听到耶鲁对安吉拉出言不逊,当即气血翻涌怒火中烧,忍无可忍的挥拳砸向了他的胸口。

直到沉闷撞击声从巷子深处传来,他才蓦地惊醒过来,怒意霎时间一消,大脑飞速冷静了下来,恐惧旋即再度涌上心头。

被锤飞的壮汉已然没了声响,曼德尔既害怕他被自己一拳打死,背上人命,又担忧耶鲁不过是晕过去了,事后会发起报复。

两股思绪在心中不断纠缠碰撞,可他却仍旧不敢过去亲眼查看,只能在惊惶之下拉起呆坐在地的少女拔腿就跑。

慌不择路的两人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巷道中乱窜,直到冲入华灯初上的主街,才气喘吁吁的停下了脚步。

“谢谢……你……”少女紧紧攥着撕裂的衣领,泪光闪烁的望向青年,“救了我……”

“没事……”思绪纷乱的曼德尔闻言扯出一个笑容,见衣衫不整的少女在风雨中瑟瑟发抖,连忙脱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呃,这衣服又脏又旧,你就将就一下吧……”

“不,您的衣服很温暖……”少女裹紧了身上破旧的大衣,脸颊不由得一红,羞涩的埋下了头,“我叫朱蒂,朱蒂·韦伯斯,不知道……先生该如何称呼呢?”

“叫我曼德尔就可以了。”望着少女漂亮的面庞,青年不由得呆了一刹,随即慌忙移开了视线,“你的家远吗?我要我送你回去吗?”

“我坐出租马车就可以了……”朱蒂缩着脑袋嘟哝道,大衣的衣领几乎盖住了她的口鼻。

曼德尔点了点头,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马车。

出租马车起步便是一令格,对他来说着实是一笔巨款了,安吉拉也还需要钱去看病,便没再打肿脸充胖子帮她付车费了。

“曼德尔先生,请问您家住哪里呢?”少女踟躇的停在马车边,从刘海间偷瞄了青年一眼,声音不由得越来越低,“我,我好还您衣服……”

即便是这样一件破破烂烂的二手大衣,在旧货店也要卖一令格以上,哪怕以青年现在的收入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更别体他还只有这么一件大衣。

没法拒绝的曼德尔犹豫了一刹,却鬼使神差的没有说出贫民窟,“如果可以的话,能帮我送到码头吗?最近我在那里工作。”

“好的,曼德尔先生!”得到答复的朱蒂明显开心了不少,向他行了一礼后才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

望着缓缓远去的出租马车,青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了反方向。

朱蒂身上的衣裙哪怕已经破损,也依然能够看出材料做工非同一般,恐怕他一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买得起这条裙子。

显然,少女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耶鲁,他们此生根本不会产生任何交集,而即便是机缘巧合救了她,两人的缘分恐怕也就止步于此了。

眼看杂货铺就在前方,曼德尔甩了甩头,将有的没的都抛到了脑后,不再去想这些无谓之事。

准备赶紧买了食物,好回去给安吉拉做饭。

可伸手去摸钱时,青年却忽地愣住了,目光随即怔怔下移,望着自己单薄的上衣,禁不住露出了一抹苦笑。

只顾着给朱蒂披衣服,完全忘记钱还在衣兜中了。

虽然少女未见得会稀罕他这三令格,可问题是这几日收入虽然增加了,食物的需求也是节节攀升,到头来依然没能存下一分钱。

没了那三令格就意味着今天又要饿肚子了,唯一的好消息是,昨天应该还有些许黑面包剩下,勉强足够安吉拉将就一顿,

曼德尔望着橱窗中的奶酪和咸肉咽了一口唾沫,终究也只能一声叹息,垂头丧气的往家走去。

除了二十四小时运转不休的工厂,以及某些夜色降临才开业的灰黑产业,晚上的工作机会并不算多。

因而奔波一天的民众都开始陆续回家了,但贫民窟却并未就此多上多少烟火气。

对于底层人民来说,燃料是和食物一样稀缺的资源,在这没有暖气的贫民窟中,若是平时不能攒下足够的燃料,那恐怕很多人都撑不过莱恩王国寒冷的冬季。

当然,平日里贫民基本都以黑面包度日,也没多少开火的机会,所以只要看见哪家升起炊烟,便都知道是有意外收获在加餐了。

很多地痞流氓也会凑准机会,趁机前去蹭吃蹭喝敲诈勒索。

侧身让过在狭窄通道中追逐打闹的孩子,兄妹两人的家已近在眼前。

曼德尔叹了一口气,在心中再次过了一遍路上想好的说词,旋即拍了拍脸颊调整好心情,扯出了一抹微笑。

正当他准备推门回家之时,一个嘶哑的声音却幽幽传入了耳中。

“曼德尔?”

青年立刻循声回头,却发现漆黑的过道中站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是曼德尔吗?”见他没有回答,那个声音再次询问道。

“你是……”曼德尔疑惑的眯起眼睛,得益于那神迹一般的力量,眼中的两人逐渐清晰起来。

说话的是个驼背的佝偻老妇,满脸皆是沧桑的皱纹,肢体已经畸形,若不是有人扶着恐怕连站立行走都很困难。

而搀扶她的是个有几分眼熟的健壮青年,动作轻柔得与身材不符,以至于显得颇为笨拙,但眼中的担忧却是真情流露。

“是我啊……咳咳,塔莉阿姨。”老妇稍一激动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塔莉阿姨?”曼德尔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的神情,连忙走近了两人。

青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从那沟壑纵横的面孔上,依稀找到几分熟悉的感觉。

曼德尔对于塔莉阿姨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父母去世时,那时她还是一个爱笑的中年妇女,怎么也没办法将她和眼前这个垂垂暮已的老妇联系在一起。

“上一次见面,还是你父母去世时吧……”老妇如同破风箱般喘了好几口粗气才逐渐缓了过来,“想不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外面凉,塔莉阿姨,我们到屋里坐着说吧。”曼德尔连忙想要将两人迎进屋内。

“不了,天色已经不早了。”老妇却摇了摇头,目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年轻人,“今天主要是来感谢你昨天救了伯顿。”

“谢谢。”健壮青年应声向他鞠了一躬。

曼德尔这才想起,他竟是那日搬运包裹时摔倒,被自己顺手所救的年轻人。

“这孩子自小就冒冒失失的,要不是你他恐怕咳咳咳……”老妇说到这里,再次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都是举手之劳,塔莉阿姨别太在意。”曼德尔慌忙扶住她宽慰道。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伯顿轻抚老妇后背,等她顺过气来,才捧起了手中的油纸包,“还请你收下。”

“这就不必了。”在贫民窟中长大的曼德尔,自然知道这些食物对他们有多重要,连忙摆手拒绝。

不曾想老妇却伸手拿过了油纸包,郑重其事地双手捧过头顶,“请你一定要收下……”

老妇说着顿了一下。

“也希望以后你能多多关照他。”

曼德尔一怔,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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