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最贵的衣服是那两套一模一样的西装制服,那是当初颜冬下单买的,理由还是那句鬼话:“少穿你那破烂进我家门。”
这当然不是在上演霸道总裁照顾我的温情戏码,更非他良心发现,事实上这是颜冬那货不经过我同意擅自预支我的工资买的,换算一下我还完债之后还得在他家多打一个月的白工。
也就是说我的还债时限从20年延长到了20年零一个月,从去年12月1日开始工作算起,还得再给他当19年零11个月的佣人。
所以,这衣服我都是尽量供着穿的,平时能不穿就不穿,因为这种衣服脏了只能拿去干洗。
再说了,明天下午大学那边还有课,所以上午开完家长会后就得马不停蹄去大学,这样的话更没必要特地穿那件衣服了……
犹豫间,电话那边颜冬带着嘲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明天记得穿制服打卡,你要是敢穿你那件起球的破卫衣,我就当着我爹的面说你暗恋我。”
我伸手触碰内衣的动作猛地一颤,就连眼皮也跟着用力跳了一下:“少爷,如果游戏玩多了出现妄想症状的话,我建议你去和睦家挂个精神科看看。”
电话那头的他笑得更放肆了,背景同时传来了游戏胜利的提示音:“行啊,诊疗费就从你工资里扣。毕竟我们是还要相处19年零11个月的亲密伙伴,你说是不是,我亲爱的小女仆?”
颜冬的话实在是让我有种想顺着网线过去狠狠抽他两下的冲动,不过即使后槽牙磨得咯吱响,声音里的情绪却始终没有多少变化:“少爷,问你个事。”
“说。”
“你要不要猜猜看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伸手取下特价区最后一件浅灰运动内衣,肩带粗糙缝线上的价签写着34.9元。
正好够我一次西装的干洗费。
电话那边的颜冬嗤笑一声,只是沉吟了片刻就做出了判断:“在想怎么把我分尸又不会被人发现。”
“猜错了。”
将内衣放在自助结账机上结完账离开超市之后,裹紧身上围巾的我方才不紧不慢地戳穿了颜冬的心思:“我在想少爷多管我闲事之后打电话过来找存在感却听不见一句真心的感谢,现在该有多郁闷。”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游戏音效戛然而止。远处的街道忽然传来了卡车呼啸而过的轰鸣,站在超市外十字路口的我则是侧过脸注视着街边橱窗上陌生的单薄身影,隐匿在发间的两条猩红发带此刻竟如同血痕一般蜿蜒而下。
“阴沉女。”颜冬的声音陡然低沉了下去,“早知道刚刚就该等你哭了再出现。”
“可惜要让你失望了少爷,我是绝对不会再在你面前哭的。”
“话不要说太满,说不定哪一天你就为我哭了。”
“我倒是很期待那天的到来。还有……”橱窗里那个陌生面孔的女生忽然攥紧了手中装着内衣的塑料袋,我看到她朱红的嘴唇轻轻蠕动着,慢慢道出了盘亘在我心中的想法,“今天晚上的事就算再发生一遍我依然会选择上去帮忙。”
“林玧夏,你脑回路是不是有点问题?”电话里的颜冬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声音也裹上了对我嗤之以鼻的冷淡与轻蔑,“终于穷到要自暴自弃了?”
信号灯早已经由红转绿,紧握着手机的我却始终没有往前迈出一步,一直到绿灯只剩下最后三秒时才深吸了口气快步冲过马路。
早春冰冷的夜风灌进围巾里,又激起了咽喉处的一阵不适,低马尾上茉莉头绳的红色发带也在夜风之中肆意飘舞着。
一脚踏在路对面的马路牙上停住脚步,看着眼前这栋破烂的砖红色旧板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是因为看不到未来,所以我才不想身边人也变成我这样。”
“伪善。”颜冬依旧对此不屑一顾,只是习惯性地轻哼了一声,“不过这话从你林玧夏的嘴里说出来倒也不奇怪。”空易拉罐远远滚落在地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听衣物的窸窣声他应该是又跷起了二郎腿,“后天上班记得带点你家的茉莉花茶过来,偶尔尝尝贫民窟的味道还挺新鲜的。”
“少爷,茉莉花茶我可以带,麻烦把茶钱补上。”
“钱钱钱,姓林的,你脑子里怎么一天到晚都是钱?”
“茉莉花茶六十块一斤。”没有搭理颜冬聒噪的胡搅蛮缠,我听见自己的语气平静地就像是在记账一般,“现结还是赊账?”
“呸,林玧夏,你掉钱眼里了?俗,俗不可耐。小爷要专心打游戏了,别烦我,撂了。”
这个对我死抠死抠的家伙说完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明明一件被他穿一两个月就扔掉的卫衣就够买一大麻袋茉莉花茶了。
“沟槽资本家迟早吊路灯。”
回到家洗漱完毕已经快11点了,身体不好的妈妈早已经躺下休息,隔壁房间只剩下时不时传来的闷咳声。
尽管现在只想躺着,可我还是不得不打开台灯照着手机PPT认真复习了起来。
大学的课程不能落下,因为我没有别的技能只会考试,所以考个好成绩拿奖学金才能改善一点生活。
就这么一直熬到临近1点,我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关掉手机。
关灯的动作停滞在玻璃倒影前。
暗色窗棂里浮着陌生少女的剪影,红色发带垂在墨色长发间,像雪地里蜿蜒的血痕。我伸手触碰镜面,倒影也抬起瓷白手腕,右眼尾的泪痣在月光下凝成墨点。寒风掀动起球的开司米毛衣下摆,廉价布料摩擦着陌生的纤细腰线,惊觉自己竟在数九寒冬里穿着单衣站了许久。
指腹重重碾过锁骨,皮肉泛起绯红。这不是我熟悉的躯体,却带着某种令人窒息的熟悉感。就像今早颜冬将发绳缠上我发梢时,他雪松气息笼罩下来的瞬间,这具身体竟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眼前之人还算是自己么?
还是说这不过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明天醒来一切又会变回到从前?
发了一会儿呆我就爬床上去了,因为浑身难受的我实在是有点熬不住了,颜叔叔的徽信消息就是这个时候发来的。
「丫头睡了吗?冬冬的家长会就麻烦你了,明天我要赶飞机实在抽不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