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城最大的茶楼里浮动着龙涎香的青烟,檀木栏杆上却留着三道陈旧的抓痕——那是年前某个琴师被拖出去时留下的。

“诸位可知二十年前那场血战?“说檀板的老孙头咽了咽唾沫,余光扫过二楼珠帘后的金丝软榻。每当那位小祖宗在场,他后颈的旧伤就会隐隐作痛,那是去年被琉璃盏砸出的疤。

说书声忽被珠玉相击的脆响打断,珠帘后探出半截折扇。陆千槎斜倚在一张绒毛软毯上,外袍滑落肩头,露出锁骨处的一块奇异玉佩,玉佩上方血色纹路交织成兽首——据说是用魔族鲜血纹就。

“老东西,你这故事比醉仙楼的剩菜还馊。“少年嗓音裹着蜜糖似的甜腻,指尖随意一弹,翡翠扳指当啷砸在说书案上,“魔王那一战算哪门子秘闻?倒不如说说我母亲上月斩杀的那头雪麒麟...”

整个茶楼骤然陷入死寂。柜台后算账的掌柜死死攥住狼毫,笔尖墨汁在帐册上沁出黑斑。忽然有瓷盏轻叩桌面的声响打破僵局,角落里的异邦少女将银匙搁在蔷薇红茶旁,怀表链子缠在纤指间泛着冷光。

“阁下,这位陆公子是谁?怎么如此张狂?”伊玲的红瞳掠过人群,发丝之间晶蝶发髻轻颤。她分明看见说书人袖口在滴水——方才陆千槎掷杯时溅出的茶汤正顺着檀木案蜿蜒流动,但说书人却不敢有丝毫异动。

邻座汉子慌忙按住她执杯的手,粗粝掌心在细瓷上印出汗渍:“姑娘快噤声!上月西市绸缎庄的伙计,就因为多看了他胸前玉佩一眼...”

二楼忽传来玉器碎裂的脆响。陆千槎不知何时支起身子,银靴正碾着满地碎渣,唇畔笑意比北地的冰雪更冷:“接着说啊,本公子玉佩怎么了?”

大汉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上下滚动着发不出声。伊玲突然起身挡在他面前,斗篷拂过满地狼藉,怀表链子缠着的鎏金印章顺势落在手中——那是光明圣殿勇者候补的身份证明。

“公子有些太咄咄逼人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如各退一步,让他道歉,你放过他,如何。”

“本公子行事哪有别人教导之理?速速让开,我可不想殃及池鱼。”

陆千槎言语间有些暴戾,却没有让少女脸上的表情产生丝毫变化。

“公子可知极北有种冰蝶?”她指尖拈起印章,霜雪般的面容绽开笑意,“越是寒气逼人,鳞粉越是灼热,可那鳞粉最终却会灼穿冰蝶的翅膀,最终默默死去。”说着便拦在陆千槎身前,将那名大汉与陆千槎的视线错开。

“你在,威胁我?”

陆千槎的折扇顿在半空,眯眼看着面前少女。

“我只是想让公子收些戾气,可谈不上威胁……”

少女轻笑一声,伸手将印章摆出,“与其招惹这些小人物,不如和未来的勇者结个缘。”

“呵,什么勇者候补?不过是圣殿的一只老鼠罢了。”

陆千槎的话语依旧咄咄逼人,丝毫不给对方留有退路。

少女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收起,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陆千槎。

“怎么?被我说中了?也是,就你们圣殿的秉性……”

陆千槎话音未落,一柄未出鞘的长剑突然砸在了陆千槎的折扇上,将他的手震得微微麻木。

“灵气外放......至少是灵盏境。”

陆千槎将漫不经心的气场一收,正眼瞧上了面前这人,要不是他此刻已经到了灵台境圆满,光是这一砸,便可以轻易让他半个月下不了床。

不过这时,陆千槎的护卫也快速围了上来。

少女一击得手便快速撤走,不给陆千槎任何反应时间。

“少爷,要追吗?”

陆千槎的贴身护卫问道,凭她的实力,不出十息,便可将对方拿下。

“不用,回府吧。”

陆千槎摇了摇头,言语中有些沉默。

待珠帘归于平静,说书人突然瘫坐在地,此时二人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桌子残留着的丝丝酒水和那圣殿骑士团的火漆印,证明了二人曾经来过。

暮色浸透九州城时,少女站在驿馆窗前,将手中的圣蕴学院的入学邀请函浸入月光,上方的“伊玲”二字显得格外醒目。

而在三条街外的陆府,陆千槎正凝视着供案上,自己佩戴的玄铁剑——本该刻着家纹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又闯祸了?“

月华顺着紫檀窗格流淌,陆玖悠纤长的指尖轻轻搭在陆千槎的肩上。她刻意绷紧的声线像春冰下涌动的暖泉,护甲轻叩在沉香木桌沿,震得案头那支被打入凹痕的玄铁剑微微颤动。

“妈......“

陆千槎倚着雕花廊柱,玄色劲装上的一道裂口让他显得微微有些狼狈。

“和圣殿的小老鼠过了几招。“陆千槎喉结滚动着,被母亲操控着的灵力送入了他的体内,抚平了虎口处残留的丝丝灵力。陆玖悠腕间凤镯叮当作响,暖流顺着陆玖悠的灵力沁入血脉。

“怕是让耗子挠花了脸吧?“拂开他额前碎发,露出眉骨处结痂的旧伤——那是三日前为拒圣蕴学院邀请,少年赌气撞在镇魂鼎上的痕迹。

“妈,那圣蕴学院的邀请,你还留着吗?”

重新掩盖住前身犯傻留下的伤痕,陆千槎轻声问道。

陆玖悠忽然轻笑,发间凤钗坠着的珠子扫过少年发烫的耳尖:“我还给你留着呢。”她袖中飘出信笺,边缘焦痕犹在——那日陆千槎当着她面掷进火盆的残页,竟被秘法修补得完好如初。

“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聊。”

“嗯......”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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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铁巨舰刺破晨雾时,九洲城的茶坊响起了一道松气声。茶楼檐角的风铃被疾风撞得粉碎,说书人望着甲板上修长的身影,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这折磨了他好几年的小祖宗终于走了。

伊玲手中的《辉光大陆史》突然一震。

古铜门扉映出那人带笑的影子时,少女握着长剑的手忽然一紧。茶汤在琉璃盏中来回震动,映出来人银靴踏碎一室暖光。

“什么时候圣殿的猎犬也配住甲等舱?”陆千槎屈指弹飞《辉光大陆史》,古籍擦着少女嫩白的脸坠在一旁。瓦斯炉燃着的火光将他眼尾泪痣染得血红,也照亮伊玲裙摆蔓延的茶渍——那是桌前茶汤中撒出来的一角。

少女猩红的瞳孔中泛起阵阵怒气,血液在她体内不断翻涌,仿佛有着混合灵力破体而出的趋势,但不过半息,周身的血液又迅速平静,只留晨曦下轻笑少年与咬牙少女对视的情景。

“真是幼稚。”

说罢,伊玲转身闭目,不去在意面前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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