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亚人叛乱?也就是说,这所设施不是被主动废弃的,而是后来才成为了——一座坟墓......”她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将本子放回那位伊莱恩身边,她再一次环视控制室,
“当时的所有亚人都在这里了吗?看这盆骨宽度,似乎这些亚人骸骨都是成年男性,他们的家属呢?”
诺尔菈视线余光瞥见墙上挂着的一幅设施结构示意图,
“亚人居住区......位于设施中层,说不定那里还能找到更多线索。”
她记下了地图中所标注的位置,离开控制中心,来到阿特莉娅他们刚刚爬过的狭长楼梯间,
一步步下楼,就这么走到楼梯中段,她用手电筒仔细照着右侧的墙壁,终于找到一扇没有任何标识,颜色也和墙面几乎一致的铁门,
“这么不起眼,搞得跟游戏里的隐藏房间似的......要不是我顺着地图来找,怕是来回一趟都发现不了这还有扇门......”
她推开门走进去,在地上迎接她的并非什么华丽的红地毯,而是趴在门前的几具干枯白骨,呈现出临死前想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逃出这扇门的姿势,
遗骨呈现玻璃化特征,那是被等离子武器瞬间高温碳化的证据,诺尔菈用手电四处探照,在这处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的空间内,只见无数同样死因的骨架四处散落着,
而从骨骼的大小、盆骨宽度,以及那额头正中心浅浅的菱形凹槽不难看出,这些应该都是上边那群暴动的男性壮年亚人的家属们了,
“居然.....连这些亚人也没放过......”诺尔菈此刻内心的震颤难以言喻,她继续寻找着有用的线索,
这里没有床,只有印着“紧急避难”字样的上百张防潮垫,在东侧墙体边上摆成大通铺,全部发了霉,
角落里倒扣着的大量塑料盆叠成小山,干涸的排水槽中还能看到人造淀粉的包装纸,可见当年居住于此的亚人们,生活条件是何等恶劣......
走到一具骸骨旁,诺尔菈眼前一亮,终于在地上找到个笔记本,看这具骸骨的姿势,他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应该是想要捡起这本笔记,
打开来看,上边歪歪扭扭的字迹,讲述着书写者曾经历的一切:
“今天,长着白发的几位神明突然走进我家,宣布说世界末日即将降临,但我们一家有幸被拣选中,可以与祂们一起去神殿里躲避末日,服侍祂们!爸爸妈妈看上去都好高兴的样子,以后我们一家人是不是都算是神使了呢?”
“我和爸爸妈妈一起跟随神明们来到了神殿中,不过有些失望的是,我还以为神殿会建在高高的云上面呢,没想到居然是在好深好深的地底下,但是这里边的东西也还是很神奇呢!墙壁和地面都好光滑哦!那些桌子椅子看上去也好奇特,而且,这里还有十几位全身是铁的人,刚见面就把一起进神殿的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吓了一大跳呢!”
“外边传进来的震动和好吵好吵的响声一直不停!这就是神明们说的世界末日来了吗?这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啊?我和朋友们也好想回地面上去玩,但又不敢去问神明,因为祂们脸上看着都也很害怕的样子,难道神明也会害怕吗?”
“震动和响声都变少了,但神明们还是不让我们出去,说是外边的世界已经彻底毁灭了,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边服侍祂们才是最好的......但是我好想念自己的床呀!天天睡在地上,旁边的几位叔叔鼾声还那么响,吃的东西也只有一种味道,我都腻了!爸爸妈妈让我忍耐,因为比起世界末日的外边,在这里面起码还能活着......”
“今天我在广场上和朋友们捉迷藏时,忽然一根钢管掉下来,砸在了我的左腿上,疼得我大哭了起来,但周围的神明们都漠不关心地走开了,朋友们和爸爸叔叔们都来帮我抬起钢管,可太重了,他们都没办法,这时一位铁人叔叔走了过来,他好厉害哟!一人就轻松抬起来了,我问他的名字,他说自己叫做【X-11】,看来铁人叔叔不仅长得怪,连名字都很怪呢!”
“来到神殿已经一年多了,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叔叔他们最近从外边回来,身上总是出现新的伤口,而且还不让我们从这里出去,叮嘱我们离那些神明远一点,不要引起祂们的注意,可我好想出去玩呀!难道现在连上边的广场都不能去了吗?”
“今天,神明们突然让我们全部去上面的广场集合,一开始我还高兴终于能出去了,但爸爸妈妈、叔叔阿姨都一脸的严肃,去到那里我才看到,神明们正拿着铁棒,殴打伊莉莎的爸爸,他全身是血,闭着眼睛趴在地上,被打时甚至都不动一下了......”
“伊莉莎的爸爸去世了,她和她妈妈抱着一直哭一直哭,爸爸妈妈和叔叔阿姨们都围在她们身边,安慰着她们,我也想上去安慰她,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夜醒来,发现爸爸和叔叔们偷偷聚在远处的角落里说着悄悄话,我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不想让后辈世世代代被那些神明欺压,想起前天伊莉莎的爸爸被神明们殴打的样子,我就好害怕啊,于是赶紧又装睡了过去......”
“今天,爸爸突然让我唱歌给他听,唱我最拿手的那首歌,他说他最喜欢听了!于是我唱了一遍又一遍,都唱得烦了,可爸爸妈妈却哭了出来,妈妈眼里含着泪水,让我再给爸爸唱一遍吧,因为从明天起,爸爸就再也听不见我的歌声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那位叫【X-11】的铁人叔叔,突然冲进来,手上拿着发光的刀碰到谁就砍谁!大家都尖叫着四处逃跑,可没人能跑出那扇门!为什么明明之前和蔼可亲的铁人叔叔,现在要做这种事呢?他的眼睛闪着好吓人的红光!他要朝我过来了,爸爸,叔叔们!神明们!你们都在哪啊,救救”
这本日记,同样到最后戛然而止......
诺尔菈恍惚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又是怎么走到楼梯间上方出口的,直到身旁突然传来微弱的电子音,才让她回过神,
“人类......抱歉......这次也没能......完成......任务......”
诺尔菈猛地转身,看向声源,之前那台追杀阿特莉娅和埃米尔他们,被船撞飞,已然严重损毁的机器人靠在墙边,只剩上半身,光学镜头暗淡无光,
它的装甲布满裂痕,裸露的电线不时迸出火花,显然已处于报废边缘,却仍在断续运转,
“你说什么?”诺尔菈谨慎地问道,
机器人艰难地抬起头,镜头焦距反复调整,最终看向了控制中枢所处的方位:
“协议一:保护人类......失败。亚人......欺骗了......我们......捅穿了......自己耳膜,破解了......武器限制......发动......叛乱......”
“当我们......赶回去时,亚人们说......销毁武器就释放人质......”机器人的声音开始断续,
“我们照做了......然后他们开枪......打穿了人类们的身躯......于是......协议更新......”
它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协议......二:任何......亚人......皆不可信任......必须彻底......清除......”
“我们......顶着火力......冲上去......用高频粒子刀......近身作战,最终......只剩下了......我......”
“我独自......执行......安保协议,将设施内......所有......亚人,全部......清除干净......”
诺尔菈眼眶发红:“所以它攻击阿特莉娅和埃米尔,是因为......”
“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机器人的头部无力地垂下,“但这次......还是没能......完成......”
最后一丝光芒从它的镜头中熄灭,机械身躯陷入了沉寂......
诺尔菈沉默良久,最终望着它那胸腔处【X-11】的标识涂装,及下方用自己的高频粒子刀在自己身上刻下的“绝不重蹈覆辙!”的刻痕,低头致意,
“原来,它最初并非纯粹的杀戮机器,”她轻声说,“只是一位没能完成最后命令的守卫。”
在这无人知晓的地下深处,曾是一座设施,现在已然化为一座坟墓之所,人类、亚人、机器人,3方之间,居然曾经共同上演了如此惨剧,
诺尔菈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台X-11的铭牌取下,擦干净后放进自己兜里,以此纪念这位“最后的守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