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流感大爆发，整个北部行省战线陷入了彻底的停滞，可对此感到最难受的既不是远征军统帅盖乌斯也不是与盖乌斯作对的卫阳人，而是远在北原本土的正在与六国援军周旋的巴图鲁。

对于巴图鲁而言，这场远方爆发的瘟疫纯纯的属于无妄之灾。

本来随着远征军一路高歌猛进，东方六国中出兵最积极的卫阳临邱两国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从北原前线抽调一些兵力去西边顶住远征军的进击，结果这场瘟疫爆发让西部战线压力大减，还牵连到了已经处于草原汗国控制下的萨凡纳要塞地区，直接导致从萨凡纳出产的军械物资供应量骤减。

更要命的是，在得知北部行省流行的瘟疫症状后不知怎地六国联军对草原汗国的攻势愈发疯狂了，让巴图鲁百思不得其解。

要追究六国突然发动猛攻的具体原因嘛其实倒也不复杂——尽管上次52号流感病毒在大洪故地肆虐已经是七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可也不代表所有人都对那场灾难失去了记忆，尤其对于特别擅长编纂历史的大洪人来说，别说七十年就是七百年前发生的事情他们也能翻出来足够详尽的史书作为参考。

多亏了东方各国兢兢业业的史官和医官，六国当局很容易就辨认出来这种突然爆发的瘟疫症状与曾经在本国肆虐的那种大流感极为相近，而且上次这种大流感貌似也是在帝国与东方诸国交战期间爆发，让人不得不怀疑这种古怪的病毒是不是跟战争导致的大量人员死伤有什么直接关联。

是的，直到现在除了花费七十多年时间深入研究这种病毒的知识圣殿，还真就没有其他势力知晓这种病毒的中间宿主其实是鸟类。因为52号病毒在感染鸟类的时候更多是隐性感染，不进行深入研究光凭直觉根本判断不出来，反倒是因为两场感染都发生在战争期间让人们错误地将其与战争造成的死伤联系到了一起。

尽管对于疾病的源头判断有误，至少这种病毒的传染能力和影响都是切切实实写在诸国史书里的，六国当局在听说是七十年前的大流感再临之后已经基本上选择了躺平接受瘟疫迟早会席卷本土的现实，这才下定决心出血本趁着大流行席卷诸国前至少拿下巴图鲁这个西方阵营里最弱的软柿子。

以上就是巴图鲁遭重的原因。

摸着良心说话，在帮助世家联军抵抗六国军队的过程中巴图鲁和他的怯薛军已经竭尽全力了。被视为重点打击对象的怯薛军本来还想像过去那样依托马匹带来的机动性跟六国军队绕圈子，结果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见面就是枪炮可劲儿招呼仿佛弹药不要钱似的，适应不了这种硬碰硬的怯薛军措手不及接连吃了好几个大瘪，至于世家联军那些由私兵和江湖好汉组成的军队就更不是六国正规军的对手。

十几场交手下来怯薛军和世家联军几乎是节节败退，不仅之前从北原王手里抢来的领土全都丢了个干净，就连世家自己掌握的地盘也是接连失守，短短两个月功夫就有半数领地沦丧。

好在这些传承悠久的世家都是能看清楚局势的，阵营之中并没有出现见势不妙就想再次投敌的蠢货。

这些北原世家心里都清楚得很，如果对手只有北原王室，他们出点血再献祭一个家主说不定还真能得到那位拎不清的北原王原谅，但现在敌军的主力都是外国军队，卫阳人和临邱人可不会在乎他们这些北原世家如何根深蒂固，趁机一举拔除他们这些地头蛇捞足好处才是最佳选择，至于之后北原这个烂摊子会怎样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所以哪怕是家族经营多代的祖地沦陷，这些世家也都一声不吭地选择迁移人口和财产随着己方军队一起往后撤，而一个能在当地经营几百年的世家大族人口何其庞大？几个家族连族人带仆役竟然汇聚起了一支十几万人的大型难民潮。

“大汗，这仗咱们怕是要败了，估计雁来关以南的地盘咱们都守不住了。”作为世家联军的领袖人物，王传嗣这些日子都在兢兢业业地带着家族私兵追随巴图鲁作战，尽管他本人并不是带兵打仗的材料，至少从来没让大部队因为后勤不足出过问题，而事到如今即使是他也看得出来他们这支草台班子有点兵败如山倒的意思。

“是啊，诸国军队这是铁了心要一鼓作气将我们赶回去。”体验过形势大好又突然急转直下，心情如同坐了过山车的巴图鲁情绪复杂地点点头，“世家的各位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如果你们想另谋生路的话我不会阻拦，毕竟是我作战不利没能护住各位的族地。”

“嗨，选择追随大汗是我们自己的决定，我们北原人有句话叫落子无悔，既然选了站在您这边就断然没有再反水的道理。”王传嗣大气地摆摆手，搞得好像他们这些不久前才背叛了北原王室的世家都是什么铁骨铮铮的不二忠臣一样。

其实这一老一少两只狐狸心里头都清楚得很，世家之所以立场坚定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可走，哪怕局势不妙也得跟巴图鲁一条道走到黑了。

大不了就是带着族人和财产翻越雁来关去草原上重新安家，听说在西方阵营的支援之下如今的大荒原早已不像过去那般荒芜，化肥的大规模应用令过去只能放牧的土地如今也可以拿来耕种，还有荒原上储量丰富的矿产更是日进斗金，之所以没能完全开发出来都是因为荒原上的人口基数本就有限，巴图鲁又不好大量引入外国劳力冲击本地的人口结构。

但现在这些世家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跟随他回到草原上，人家都是跟你共患难的功臣，巴图鲁不可能亏待这些人，咬着牙也得把这些世家给妥善安置了，还不能让他们被荒原原住民给欺负了。

话说回来这些世家人口众多又有血脉牵连内部极为团结，对比起那些一盘散沙的荒原部族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总而言之，不管是荒原人还是北原世家都对守住雁来关以南的土地十分不看好，继续像之前搞层层阻击那一套损兵折将还起不到决定性的效果，大家不想再这么打下去了。

看穿众人心思的巴图鲁索性将那些大世家的家主都请来自己大帐开了个会，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除了族地在南边措手不及的几个家族之外，势力在更北方的那些家族已经老早就把细软打包人手聚齐，只等着巴图鲁松口他们就可以举家立即向雁来关方向迁徙。

看着这些比狐狸还狡猾的世家巴图鲁还能说什么呢？如此会看风向活该人家能把家族延续千百年还越做越大，亏自己之前还傻乎乎地担心怎么劝说他们撤离故土，原来所谓的大族骄傲在刀快要架在脖子上时随便就可以当擦屁股纸给扔了。

于是大会上所有领导人一致作出决定，作战目标从抵抗六国军队的“入侵”改为掩护各大家族将有生力量迁入雁来关以北，至于那些被放弃的土地和人口就只能等着有朝一日反攻时再重新拿回来了。

很快啊很快，追在巴图鲁等人屁股后面撵的诸国正规军也发现敌人的抵抗力度削弱了很多，这个现象让除了北原国军之外的他国将领全都松了口气。

哪怕在之前的作战中六国联军是连战连胜，对阵精锐的怯薛军伤亡数字可是一点都不少，大家都是过来帮着北原国撑场子的谁也不想把自家军队在这里折损太多，眼看那些荒原蛮子不打算继续拼命了，这些外国军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放他们滚蛋。

几位力主继续奋力追击的北原将领见他国军队全都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模样心里这个气啊，无奈人家的军队根本不听自己指挥他们就是把嘴皮子磨出泡来也没用，几位将军一气之下索性带着自己的人马脱离大部队追了出去，琢磨着既然敌人已无战心怎么也得捞点利息回来。

然后这老几位就给早有防备的巴图鲁设下的伏兵逮个正着，被暴打一顿之后灰头土脸地逃回联军大营接受嘲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