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茂盛,夜虫窸窣,萤火虫在灌木之间飞行萦绕,在幽蓝色的将晓夜色下,一方树林夜景颇为怡人。
昏昏沉沉的,周璇玑的双目缓缓睁开,身子亦是随之坐起。
只见,自己并未死于那个三头领的锁喉。
反而,自己身在耶律盈的马背上。
又……
又被他给救命了?
周璇玑方才醒来,脑子里就蹦出了这件事。
一时间,周璇玑只觉得难办。
上次,自己在舅公山里被他舍命相救,答应了他一个什么“他说什么自己就必须做到”。
这次又被救了,那这次该以什么做报答?
周璇玑正坐在后面胡思乱想着。
忽的,耶律盈侧身扭回了头,只见那扭回来的半张漂亮的少年面庞上,笑意盈盈。
“哟,萱姐姐醒了呀。”
“呵呵……”
“脖子还疼吗?身上各处伤口情况如何?”
周璇玑扭了扭自己脖子,活动了下自己身体,只觉得身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周身无碍。
她微微摇了摇头,应声道
“没事了。”
“还真是多亏了你给的那三颗丹药,不然这趟我怕是都撑不到你过来。”
“呼……说起来,确实挺险的。”
耶律盈笑着点了点头,应声答道
“那……”
“我也是多亏了萱姐姐给的那张符,不然,我也到不了这里。”
周璇玑看着前座少年一张漂亮脸蛋双目姣谐似星面带笑意的这幅模样,听着他这话里透着的旖旎腻乎,一时觉得有些怪。
她皱了皱眉,咋舌道
“啧,怎么听怎么有种腻腻乎乎的感觉。”
“嘁……”
耶律盈笑笑不置可否,旋即,他像是想起了甚么似的。
抿了抿唇,旋即道
“说起来……”
“萱姐姐。”
“这是又被我救了吧?”
周璇玑听闻至此,只觉得面上一阵发烫。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二流下游的小高手来着,这么三番五次的被一个不会武功的毛头小子救命。
实在是叫人觉着羞臊。
而且,这小子也不是自己的什么人。
上次是只身闯大和尚的阵,这次更是从几百贼兵重围中带自己脱困。
如此拼了命的救自己,他……
周璇玑想到这,不大敢想下去了。
她点点头,声音颇为别扭的,应声道
“啊……额……”
“那……那就算是救了吧,就算是又被你救了吧。”
耶律盈听闻哼哼笑着微微摇头,应声道
“什么叫又算是被我救了?”
“我这紧赶慢赶的赶场,刀光剑影的救人,到你这来了个“就算是”?”
“救了就是救了!”
“唔……”
“上次嘛,萱姐姐答应我愿意帮我办任何事。”
“这次萱姐姐想报答我点什么?”
这话,像是打蛇打七寸了,问到周璇玑的要害上了。
一时间,周璇玑支支吾吾的,哑口无言,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偏巧,耶律盈还是个颇为招欠的性子。
漂亮眸眼时不时的乍一乍,似是在追问“快说啊好姐姐,想报答我点什么?”“说嘛说嘛,我的好姐姐,快说快说”。
周璇玑哑口无言好一阵,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好报答的。
毕竟当下自己实在是身无长物,兜比脸还干净。
周璇玑不答,耶律盈便自己说了。
“萱姐姐不说。”
“那我可就自己要了?”
他转回了头去,目光扫过眼前这片荒郊野岭,语气颇为悠然的,哼哼道
“哎呀……”
“萱姐姐呀。”
“你看这荒山野岭深山老林的,除了咱俩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这种深山老林里,你就算是喊破了嗓子。”
“别说是人了,连狼都喊不过来。”
“你看。”
“我又是出了这么大力,你现在又是内功没恢复,完全反抗不了……”
“咱不如……”
“哎呦!!!!!!呦!!!!!!!”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我就开开玩笑!”
“别掐了我的活奶奶活祖宗,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呦!!!!”
耶律盈揉着自己腰间被周萱掐的生疼的地方,龇牙咧嘴的扭回脸去观瞧。
只见周璇玑面上稍稍带些愠意的,双臂环抱着瞪眼瞧着他。
耶律盈苦笑摇头,无奈道
“我说萱姐姐,我开个玩笑罢了,何必掐的那么疼?”
“嘶……”
周璇玑哼哼做声,轻哼道
“您自己听听您先前说的话。”
“左一个荒郊野岭,右一个孤立无援的。”
“您就拿这个吓唬人开玩笑?”
“哼哼,也就是您了。”
“换旁人跟我在这种地方开这种玩笑,可就不是掐两下这么简单了。”
打打闹闹归打打闹闹。
当周璇玑心思又琢磨到正事上后,心内又是一阵,犯起了愁。
她看着前座还在揉痛处的耶律盈,旋即沉声问道
“耶律盈。”
“很疼吗?”
“对不起哈,我这手劲也没个度。”
“恩……”
“说起来。”
“你这前前后后的,不要命似的拼命救我。”
“到底图个什么?”
“就……咱俩这个互相不知道对方真名实姓的关系。”
“咱俩这个关系程度。”
“犯得上吗?值当的吗?”
周璇玑这一番话问出了口,便觉得后悔了,想撤回了。
自己心内确实是好奇。
但若是真问出点什么,那自己该如何自处。
要是他回答说甚么“呀我的好姐姐啊,救你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啦,给我以身相许,生三个呀三个。”,那自己也只能是再不跟他来往了,这关系算是彻底处不下去了。
可话又说回来。
自己已经很习惯身边有这么个漂漂亮亮的贼小子跟自己抬杠拌嘴逗闷子玩了。
这要是真跟他断了交情不来往了,自己已经没办法回头去过那种天天靠幻想打发时间的无聊日子了。
即希望他给自己踏踏实实的交个底,又希望他别说出什么让自己难绷到忍受不了必须跟他断交情的话。
她心思泛泛,看着耶律盈的背影,一时心内竟颇为忐忑。
怕他不说实话,又怕他乱说实话。
而耶律盈似乎是懂周璇玑心思似的。
仿佛周璇玑心里打的那点小算盘他都听见了似的。
他揉着被周璇玑先前捏的发痛的地方,舒了口气,简单的应了两个字。
“图钱!”
周璇玑一愣,显然这个答案她并没有猜到。
她愣愣的,听耶律盈继续道
“萱姐姐。”
“我这个官,是捐的。”
“捐官就像是做生意,起码得回本是不是?”
“可是呢,皇城司又没有什么贪污空间,克扣老头的退休金,那我这缺德缺大发了,不能这么干。”
“想赚钱,就得把皇城司做起来,想做起来皇城司就得有钱,所以嘛……”
“您这头带薪白打工补贴衙门的大小姐,就是当下的活财神摇钱树。”
“之后皇城司的大小人员薪资,柴米油盐酱醋茶,衣服鞋袜,猫猫狗狗,全都得指着您呐。”
“那我可不得拼了命的救你吗?”
“是图你的钱,才不是图你的人。”
“真的!”
耶律盈这一番话。
粗听之下有理,但细琢磨琢磨周璇玑觉得又不合理。
钱嘛,粗看下来对于皇城司目前财政状况确实很重要。
但耶律盈其实赚钱的手艺多着呢。
当飞贼,盗墓,劫道,当骗子,这些八方来财的手艺周璇玑觉得他全都会,全都擅长。
用不着求着自己这个大小姐当金主妈妈。
不过。
借口这种东西,它能解释得通即可。
用一个无关利害的的借口,掩盖干系颇大的真事。
反正用“图钱”这种借口,能解释得通,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而且,周璇玑此时还明悟了一件事。
那就是,耶律盈一点都不傻。
他很明白,说些过分的话会让自己觉得受不了,因此断掉这份关系。
故而编造什么图钱这种话,来有意识的维护自己和他这种隔着一层毛玻璃不清不楚的关系。
周璇玑心内想了一圈后,旋即舒了口气,应声道。
“哦!”
“原来小盈子您是图我钱呐。”
“嗨呀,您早说呀,您早说图我钱不就完了吗?嗨,我还以为你图我钱呢。”
“哎呀,图钱就好办了。”
“钱嘛,钱的事情就是小事了。”
“放心,之后皇城司各种花销,都由咱来买单好吧?”
耶律盈闻言一笑,旋即应道
“行。”
“那,我先谢过金主妈妈了。”
“之后有甚么用得着的地方,金主妈妈尽管吩咐哈。”
“呵呵呵……”
这一番话,周璇玑听来莫名觉得有些怪。
不知怎的。
这贼小子那轻轻柔柔的嗓子说“金主妈妈”的时候。
挺涩的……
说不清道不明的涩。
听来不自觉的叫人脸上隐隐发烫的那种。
隐隐的……
想听他多叫几声。
她默默不做声,坐在后座上胡琢磨着各种事情。
耶律盈亦是默不作声,悠闲的看着周遭山景。
二人如此一路无话,慢慢悠悠的不知同程行了多久。
过了半晌。
天色将晓。
林间雾渺。
耶律盈目光看着前路的林野,似是在想着什么,也似乎是什么都没想。
不觉间,只觉得后背轻轻被靠上了。
应该是周萱的头靠了上来。
随即,从后面,响起了她有些闷的声音。
“有些困,我睡会……”
“小盈子,等到了定兴县喊我。”
“唔……”
说着,耶律盈便觉得背上靠着的那嫀首一阵耸动,似是她在为自己找个舒适些的角度似的。
不多时后,轻轻的酣声渐起。
耶律盈听着身背后传来的酣声,感受着她的呼吸起伏,一时心思不自觉的有些乱。
他想回头去看周萱睡颜。
可身子刚一动,腰间却被她在睡梦之间给环住了,似是要控住他不乱动,以叫她好睡的踏实似的。
好像不觉之间,自己真的成了她可以完全信赖的人了。
耶律盈看着自己腰间环上来的双臂,一时间不由得一笑,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随即兀自柔声笑道。
“睡吧睡吧。”
“萱姐姐你也是忙活了一整晚了,是该休息休息了。”
“那……”
“晚安啦,萱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