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当我们走进这座高塔时，一切都很安静。
除了杂乱破碎的地面和肆意丢弃的杂物外，整个群星之珠都十分安静。
但这种安静却让我感到几分不安。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了腰间的卷刃剑柄，警戒着周围。
在我的感知中，一到三层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报告……动力电梯疑似损坏……”
探查的卫兵走过来低声说道。
果然，要是不搞点破坏反倒有点不像奥格特的风格。
“我来吧。”
我走过去蹲下身，熟练地撬开电梯外部的检修盖板。
好在小时候父亲经常带我修理东西，耳濡目染之下到也学到几分精髓。
这种动力装置并不算复杂，唯一的问题就是线路被切断了。
想着，我将手臂在腰间一划，细微的疼痛传来，伤口处渗出白色汁液，浓厚的花香顿时四溢。
“捂住嘴巴，这种味道会影响神智。”
我朝他们说道，然后催生体内沉寂的枝蔓，一根浸染白液的荆棘很快从皮肤下生长出来，划破更多的伤口。
待藤条足够长后，我控制着缠绕线路，随后用卷刃切断。
嘶——
不管做多少次，还是很疼啊。
稍微处理一下伤口后，我将魔法石嵌入供能匣中。
嗡——
伴随着轻微轰鸣，电梯上的符文成功亮起，我松了口气。
大功告成。
“走吧，分两批人，兰斯洛特和我带着一部分人从上开始救援，剩下的人从下往上救援，请抓紧时间，要赶在深渊裂隙打开之前将所有人质转移出去。”
下达了命令后，我走进动力电梯，将城主的卡片插入凹槽。
咔咔咔——
伴随着铁锈味，电梯大门关上，缓缓地失重感传来。
一秒，两秒……
我抬头看着显示楼层的指针。
没有人说话。
叮——
尊贵层到了。
期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奥格特对我们果然不屑一顾。
“你们赶快去救人。”
话还没落音，身体却本能的朝一侧躲开。
轰——
黑色尖刺擦过我的脸颊，断落几缕桃色发丝，在走廊尽头，一个穿着黑袍的人影缓缓走来。
“奥格特……”
“罗伊，我在倒数第二层发现了奥格特。”
“我的视线中，他依旧在最顶层。”
是分身么。
果然啊，事情发展远没有那么顺利。
“士兵们赶快远离，依旧救援人质，兰斯洛特去顶层，我来拖住他。”
说完，我抽出腰间的柔软长剑，脚尖轻点，朝着对方冲去。
滋啦——
绵软剑刃在黑石上划出细密痕迹，我再次躲过一击黑色穿刺，同时手中一震，原本弯曲的剑刃突然变得笔直。
剑身与黑色结晶崩砍，发出铁打敲击声。
铛——
父亲握着铁锤，一下又一下地敲着。
我被这声音吵醒，揉着眼睛爬下床，循声来到工坊。
“爸爸，你在干什么呀。”
“啊，小艾丝黛菈，吵醒你了吗？”
我爬上父亲特制的高脚椅，这是我的专属的座位，可以看到父亲工作时的样子。
“抱歉啊，我在修理这件蒸汽机的外壳呢，客户说明天就要用，所以只能赶时间。”
我点点头，好奇地凑近了那个巨大的金属外壳，那是一个造型复杂的蒸汽机部件，上面布满了精密的齿轮和管道，我看不懂，但是觉得爸爸很厉害。
“爸爸，这个东西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了宝贝，听说是一艘飞艇的核心部件，关系到很多人的出行呢。 你看，这里裂开了，而且是很麻烦的结构性损伤，要完全修复恐怕不容易，零件也不好找，时间又这么紧……”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遇到了不小的难题。
昏黄的灯光下，他浓厚的胡须藏住大半张脸，语态满是无奈。
“那……爸爸能修好吗？如果修不好怎么办？” 我看着爸爸疲惫的神态，小声问道。
父亲沉默了一下，再次拿起铁锤，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
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金属，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敲打的不仅仅是蒸汽机，更是他自己的决心。
“能不能完全修好，我现在也不敢保证。” 父亲一边敲打着，一边缓缓说道，声音沉稳而有力，“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要放弃，对不对？ 即使时间再紧，困难再大，也要尽全力去做。”
“ 虽然不是每次行动都能成功，但如果不去做的话，那就已经变相承认自己认输了。”
我有些懵懂地点点头，似乎记住了这句话。
在小小的工坊里，铁锤的敲击声伴随着父亲朴实的话语就这么陪伴了我一夜。
撕啦——
痛楚传来，我突然惊醒。
捂着胳膊后退。
刚才我似乎看到了过往的回忆……这是怎么回事？
“啊，看来你注意到了呢，勇者小姐。”
奥格特缓缓踱步而来。
“你身体里的异变似乎也很渴望深渊的力量啊。”
“闭嘴！”
长刃抽卷，在墙壁划出一条深痕，却无法阻止奥格特的脚步。
该死，偏偏在这种时候……
从伤口滴落的汁液带着愈发浓厚的花香缠绕我的鼻尖，皮肤下的荆棘开始不受控制地蠕动。
“它在渴望着力量，渴望着自由，渴望着血与杀戮……勇者小姐，我们本是一样的人啊。”
我抿着嘴，没有说话，身形消失在原地，转瞬间来到他的身后，抖剑化直，刺向他的后背，强大的反作用力让我止不住后退，在破烂的衣洞里，我看见缓缓流淌的黑色物质。
“放弃吧，微弱的力量，根本无法拯救任何人！”
漆黑的尖刺从地下爆开。
轰隆——
火光炸响天际，哭声、哀嚎声、以及诡异的笑声刺入我的大脑。
——深渊来了。
曾经出现在童话书里的灾难降临在我的身边。
我一边流着泪，一边咬牙，背着昏迷的父亲朝村口跑去。
可我力气实在太小太小了，根本背负不起父亲的重量。
灼热的火气烘烤我的脸颊，将我眼角的眼泪蒸发，在这种灾难中，似乎流泪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爸爸，再坚持一下，马上……马上就到了……”
“啊，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两只老鼠。”
我浑身颤抖着，不敢回头。
“嗯……我今天心情不错，那就让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如果你赢了，我可以让你们活下去，怎么样？”
“真，真的吗？”
我终于转过身，看着那背对着火焰的黑袍人。
“当然。”
说着，我背上突然一轻，父亲的哀嚎突然传来。
我瞪大眼睛，看见父亲被黑色的十字尖刺穿透身体，殷红的血液留下，滴落在摇晃火焰里，比火焰更红。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爸爸！”
“我说了，我们来玩个游戏，只要你能解救你的父亲，那么我就放走你们，所以，能不能救下你父亲，就看你自己。”
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时间，我立马朝着父亲方向跑去，可下一秒，巨大的撞击从身侧传来，入骨的疼痛让我意识差点断片。
我这才发现自己被一个黑色怪物撞击了墙壁中。
“啊，有一点忘了介绍，在救下你父亲的路上全都是深渊怪物哦，尽情挣扎吧，再不快点的话，你的父亲可就要流血而亡了呢。”
听见他的话，我用手擦着眼角的眼泪，揉得用力，闷头朝着父亲方向跑过去。
疼……好疼……
我已经感受不到自己手臂的知觉，但父亲渐渐微弱的喘息却死死地印在我的心中。
“啊！”
背后突然被某种东西擦过，火辣辣的痛楚让我禁不住脱力跪在地上。
“嘎嘎嘎——我好嫉妒啊，嫉妒你，嫉妒你！”
身后可怕的声音传来，我死死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朝父亲走去。
“哼……”
腿窝突然被踢了一脚，我再次跪倒在地。
“哈哈哈——你看她，你看她，好像一条狗啊！”
我想站起，可是却发现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
只能用一只手爬，朝着爸爸的方向爬过去。
“爸爸……”
可就在即将到达的时候，我被人踩在了脚下，那咫尺可见的距离却宛如天堑。
这时候，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下，模糊了世界。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
“真是……让我有点失望啊，看来，你的父亲因为你的无能就要死去了，暴怒之兽，杀死这只小虫子。”
“不……不要……求求你……”
“哼啊啊！我好生气，死吧死吧！”
所有的声音都在渐渐消退，悔恨、痛苦、愤怒……
各种各样的情绪夹杂在心底，使一颗心支离破碎。
可这时，自己的身体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看见爸爸那浓厚的胡须，那慈爱平静的眼神。
他死死抱着我，在怪物的奋力一拳下吐出一大口鲜血。
“爸爸……爸爸！”
我痛哭着抱住他。
“艾丝黛菈……”他摸着我的头，然后撑起身子，“呃啊啊啊！”
咚——
我看见他猛然握拳，死死捶在那燃烧着火焰的怪物身上，一拳又一拳，让我想起那个打铁的夜晚。
“快跑！！！”
“艾丝黛菈！活下去！！”
轰轰轰——
整座走廊被黑色尖刺崩塌，我甚至找不到落脚之处。
幻觉对我影响实在太大，以至于本身的头脑都有些模糊不清。
“为什么要克制，为什么要拒绝你身体的那份力量？”
奥格特飘在空中，身后绽出一朵黑色玫瑰，刺破了墙壁和地面，露出他那疤痕狰狞的面孔。
不行，再这样缠斗下去我会被自己给害死的。
但……
兰斯洛特已经上去了，还有救援小队。
如果我无法阻挡奥格特，那么他们的危险就直线上升。
“承认吧，艾丝黛菈。你和我，都是被命运抛弃的怪物，我们渴望力量，渴望复仇，渴望……被认可。”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艾丝黛菈。你还在觉得自己是个人吗？这不断蔓延的藤蔓，这从伤口溢出的毒液……你和那些深渊的怪物，又有什么区别？”
咳咳——
怪物吗……
我视线恍惚，似乎穿透了时光。
疼……好疼……
比粉身碎骨还要疼痛千倍万倍。
我的意识恍惚，看着黑荆棘刺破我的心脏，无数藤蔓缠绕，从肌肤下生长，沐浴着鲜血。
爸爸……
我死死咬着牙。
我要报仇……
只要我拥有力量……就可以为爸爸报仇……
我还不能死！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最后一丝意识即将磨灭的时候，痛苦停止了。
我从空中摔落，宛如一摊烂肉。
但我知道……我成功了。
“嗬嗬……”
被搅碎的发声器官无法正常发出声音，那本我从黑市里偷来的魔法书已然化为灰烬。
但我很想笑。
因为我活下来了。
原本被破碎的身体渐渐生出藤蔓，它们重组交织，生出血肉，为我赋予力量。
力量……
只要拥有力量……
意识朦胧间，我似乎感受到自己被一股阳光般的气息怀抱着。
“爸爸……”
就像爸爸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我是被途径群星之城的自然教会的新主教救了下来。
是他将我带回自然教会，用治疗仪式将我垂落的生命拉回现实。
对我而言，他就像父亲一样。
教我写字认知，陪伴我度过原本死寂的人生。
让我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爱我的人。
“所以！”
“我绝不要！从人再变回怪物！”
我在身上割开无数道裂口，浓郁百倍的花毒瞬间挤满整个走廊。
就算是死！
我也要将你拖回深渊！
空荡的回廊上骤然开出一朵朵诡谲艳丽的花，它们出现得毫无道理，在黑石上扎根，在血肉里生长，一瞬间将走廊变成花的海洋。
涂满白色花毒的卷刃挥舞，宛如狂风骤雨般侵袭。
咔——
我听见破裂的声音，奥格特身上的一处防御在密集攻击下绽开一道裂痕。
花毒会瞬间侵入他的皮肤，然后深入血管，随着循环系统来到心脏，最后他的整个身体都会被花毒占据。
到时候，死亡就是时间因素了。
我虽然没有兰斯洛特那么强大的攻击力，但是我也有我的战术。
或许是察觉到花毒的存在，他突然抱住身体，不祥的预感传来，我立马撤退，可时机还是晚了点，无数迸裂的尖刺从他身上射出，穿透了我的手臂和大腿，将我钉在墙上。
可恶，头脑果然没那么清醒了，竟然差点忘了他还有这招……
我用力拔掉穿透左肩的尖刺，从墙上坠落下来。
原本的手臂已经开始浮现出植物纹路，甚至有几片叶子从伤口长出。
“呼——”
我踉跄起身，握着刀，朝他再度劈下！
咔——
木质的剑刃披在稻草人上，反弹的震感让我握不住刀刃，直接脱手，敲在我的额头上。
“疼疼疼……”
我果然不是什么练武的好苗子。
又是被打击到的一天。
“艾丝黛菈。”
我扭头，看见主教站在走廊下，立马拍了拍身上脏兮兮的地方，然后跑过去。
“怎么啦，主教。”
“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哦。”
“什么好消息？”
“你猜。”
我看了看这个将我养大的男人，沧桑的时光在他脸上刻出棱骨分明的划痕，唯有那慈祥中带点笑意的目光让我知道，他一直都是那个温柔善良的主教。
“不知道。”
“好吧，我要告诉你，你被珂兰提亚通知可以参加第二轮测试了。”
“喔啊！真的吗？！”
我高兴地抱了抱他，然后朝着外面跑去，恨不得将这个消息讲述给我每一个朋友听。
“小心点路。”
“知道啦！”
话还没说完我脚下一滑，吧唧倒在地上。
“……”
我似乎听见他无奈的笑声。
……
“艾丝黛菈！快醒醒！”
我睁开眼，有些迷糊地看向来人：“奥肯，怎么了？”
“深渊！是深渊！深渊降临了！！”
我的大脑仿佛被钟撞般呆滞住了。
……
“快跑……还有资料，带上资料！”
“可恶，怎么这个时候！明明就快要到珂兰提亚了！”
“别说那么多了，逃命是最重要的！我们的护卫根本抵挡不了深渊怪物的攻击！”
“艾丝黛菈！别发呆了，快收拾东西！”
“哦，哦……好的。”我动了动有些僵硬地身子。
我这是……在发抖吗？
我在害怕？
“你怎么了？”
奥肯走过来。
“我……我没事……”
“你连说话都是颤抖的，怎么了？害怕吗？没关系，现在深渊怪物还在袭击村庄的人，我们只需要赶快逃离，它们发现不了我们的。”
我看着他嘴巴张张合合，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慢慢消失，唯有一句“袭击村庄”在脑内循环播放。
那曾在无数个洒满月光下的落泪，无数次噩梦中的轮回再度侵袭我的身躯。
不……不要……
我仿佛溺水的人，拼命挣扎在痛苦的泥沼，越是挣扎，越是下沉。
爸爸……妈妈……
我的父亲死在了深渊中……
我的母亲在之后承受不住打击，也离开了我……
因为深渊，我失去了家，爱我的人……
所以现在，我也要失去吗？
失去我自己的生命？
“艾丝黛菈，你快醒过来！”
奥肯摇晃着我的肩膀，他面色焦急。
“不用管什么可怕不可怕的，我会保护你的！请相信我，也请相信你自己，如果只是以为害怕而停滞不前的话，那不就已经给自己宣判死刑了吗？！”
“艾丝黛菈，你要记住——虽然不是每次行动都能成功，但如果不去做的话，那就已经变相承认自己认输了。”
恍惚间，父亲的话和奥肯的话重合。
最后，缓缓化为主教的声音：“我看到你眼中的阴霾，那是过去的夜幕，它笼罩着你的心，让你看不清前方的道路，这很正常，孩子，痛苦是生命的一部分，我们无法逃避，但逝去的人，他们不希望你永远活在黑暗中，他们爱你，所以更希望你能够勇敢地走出阴影，去追寻属于你的光明， 沉溺于悲伤，并不能让他们重回，真正纪念他们的方式，不是用泪水浸泡回忆，而是将他们的爱和期望，化为照亮前路的灯火，勇敢地活下去，活得更有意义，去守护更多如他们一般，值得守护的生命与美好。”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孩子，无论什么选择，我会一直支持你，做你最大的靠山。”
“……”
原本颤抖不已的双手缓缓停止抖动。
我听见火光劈啪作响，听见人们的哀嚎，听见怪异的尖叫。
但我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他们一直看着我，在我身边。
当痛苦降临的时候，我才终于意识到。
人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自然魔法、纸上谈兵的学者，而是一位能拿起刀保护他人的英雄。
“我……我想去战斗。”
奥肯听见我的话，似乎有些震惊。
“你疯了？！”
“我没疯……你们快走吧。”
我深吸一口气，我看见阵阵纸页在火光中燃烧，将资料、邀请函，还有那个过去怯弱的自己焚烧殆尽。
我自火光中持其剑锋，逆着人群，一路向前。
对着深渊的怪物。
挥剑。
铛——
金属剑刃崩出豁口，碎片在空中映出我的面容，但也成功撕破了奥格特的防御，剑骨入肉，溅出黑色的血。
他一把抓住剑身，脸上露出痛苦的笑容。
“啊！疼痛！真是久违的感觉。”
“废你妈话！”
我一口咬住手臂上长出的新芽，含住一大口汁液朝他喷去，随后双脚一蹬，拉开距离。
“咳咳咳……”
极限的作战让我浑身都酸疼不已，尤其是一只胳膊都无法动弹了。
奥格特抹去脸上的花毒，在毒素影响下，他浑身肿胀，面色发紫发黑，原本可怖的脸越发恶心，像一大坨层层叠叠的肥肉。
看来他似乎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强打精神，扶着墙壁站起身。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能了结他。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身体的负荷。
缓缓吐出——
噌——
无数寒光剑影闪烁，化为利刃风暴冲向奥格特。
快点……再快点……
手臂发酸……发麻……无知觉……
我凭借着一股执念不断地进攻，放弃了任何防守，任由身体被穿透。
最后，我终于抓到了时机——
就是现在！
我闪烁出现在他防御的盲点，直剑刺向他的脖颈。
“艾丝黛菈。”
恍惚间，那丑恶的脸突然化为父亲的模样。
也就是因为这一愣神，巨大的黑刺直接从我腹部穿透，将我死死钉在天花板上。
我呛出一大口白色汁液，溅落在黑色的结晶上。
“真有意思，刚才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啊，你最后为什么突然放过了我？”
我没有力气回答他的话，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模糊。
破碎的地板似乎在燃烧，化为焦土，周围的一切崩塌，唯有伤痛似乎与记忆的某个片段对应。
我想起来了……
那时候，我似乎也是这样。
“嘎嘎嘎——不自量力不自量力！”
“杀杀杀！杀光所有人。”
“嘿嘿嘿，我想要吃了她，她一定很美味！”
“愚蠢愚蠢！愚蠢的家伙！”
好吵啊……
剑握在手中，我可却无力挣脱死亡的囚笼，尖刺从地底生出，刺破我的肢体，将我死死固定在原地。
白色的汁液不断留下，像沾满罪恶的血。
看样子，我好像走到了尽头。
所以，我错了吗？
我应该跟奥肯他们一起逃离吗？
我错了吗？
爸爸、妈妈、主教……
可当我打算放弃挣扎的时候，透过怪物蜂拥的缝隙，我看到了一个踉跄走来的身影，是奥肯。
“艾丝黛菈！我来了！”
笨……笨蛋！
你来干什么！
听见他的声音，那些怪物纷纷转身。
“哈哈哈！我来道歉了！我差点忘记了，我当初当学者的初心就是为了造福人类，现在，明明他人正在遭受痛苦，我却坐视不管，实属惭愧……你说得对！如果只是以为害怕就忘记自己的初心的话，那我活着还干什么……”
奥肯脸上笑着，然后他朝着怪物们举起双手。
比了个中指。
“来啊，狗-娘-养的，你奥肯爷爷在此！”
“杀杀杀杀！！！”
“我要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将你的尸体喂狗！”
我死死咬着牙。
怪物们挥舞着手臂、尖叫朝他跑去。
可这家伙根本没有任何防身的手段，他甚至连一点魔力都没有！
可他为什么……
——
“我当初当学者的初心就是为了造福人类……如果只是以为害怕就忘记自己的初心的话，那我活着还干什么……”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孩子，无论什么选择，我会一直支持你，做你最大的靠山。”
“虽然不是每次行动都能成功，但如果不去做的话，那就已经变相承认自己认输了。”
“请相信我，也请相信你自己！”
“只要我拥有力量……”
——
“艾丝黛菈！跑！！！”
轰隆——
荆棘刺破黑石，在疮芜的大地上盛开出一朵瑰丽的花。
奥肯瞪大了眼，嘴中的声音渐渐消弭。
在无数挤满鲜花的海洋里，他看到了夜空中绽放的少女。
……
晨光普照大地，照亮了废墟上的花海。
我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好疼……
浑身像是被巨龙碾压一般。
“我还活着么……”
我伸出手，抓住窗外透进的光束。
看来还活着呢。
……真好。
最后是匆匆赶到的主教解决了剩下的怪物。
而我睡了足足三天，期间奥肯赶着考核时间，只留下一封信就匆匆离去。
“没关系吗？”
我知道主教是问我关于考核的事情。
“没关系的。”我摇摇头，“因为……我已经找到自己想要守护的初心了。”
“这样吗？”他抬着头看向阳光，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走吧……回家吧，我还得发挥一把我这个老骨头的余热，听说王城有一个剑术大师，刚好我与他有些交情。”
他拍怕我的肩。
“我……”
“怎么了？”
看着主教的脸，我深吸一口气，告诉了他那个我一直埋藏的、禁忌的秘密。
在记忆的最后一刻，我依稀记得自己变成了某个可怖的怪物，丑陋而恶心……
“哈哈哈……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美容师，不能帮你美容的。”
他笑着将我拉起来。
“走吧，走你自己的路，我不是说过了吗？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换句话说，只要你是艾丝黛菈，那我就永远是你的靠山。”
“……”我抿了抿嘴。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哭什么。”
“我没哭！”
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
在村口，一路上我看见那些人有些恐惧地躲避着我，虽然我知道这很正常，但是还是忍不住低落。
毕竟我是一个怪物嘛。
但我不后悔拯救他们。
因为这是我的初心。
我回望着这座废墟，殷切的期盼待来年花开，这里能够重新恢复到过往的模样。
“勇者大人！谢谢你！”
在转身的瞬间，我听见少年的高喊。
一瞬间，酸涩的感觉溢满眼眶。
在这个模糊的世界里，越来越多的人们汇聚在道路两侧，注视着我们，默默为我们送行。
“唉……又哭了……英雄可不能哭鼻子啊。”
“我才没哭……”
一大一小，一老一少，两个身影缓缓远去，迎着晨曦，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
“咳咳咳……”
又看到幻觉了啊……
不过……这次的幻觉似乎也不错。
我看着贯穿身体的黑刺，奥格特的身形缓缓远去，似乎认为我已经构不成威胁。
而方向则是顶楼。
“真是的……”
咚咚——
心跳声自胸腔响起，我再次吐出一口白色的血，然后咬牙，藤蔓自肌肤破开血肉，紧紧缠绕在尖刺上。
咔——
尖锐的折断声让奥格特停下了脚步。
他抬着下巴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狼狈勇者。
“我不是说过了么……此路不通。”
细长藤蔓刺破肌肤，无数新芽纹路浮现，在身上盛放朵朵血色鲜花。
我还真是蠢……
差点忘记了。
我有爱我的亲人，支持我的长辈，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
奥格特，你错了。
我和你不同。
我不是怪物！
我是艾丝黛菈——自然教会的花之勇者。
——我开出的每一朵花，根须都扎在腐烂的过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