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有人终于学会了'体面'怎么写。"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莉薇娅斜倚在葡萄架下，银发松散地扎成马尾。阳光透过藤蔓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衬得那双红瞳像浸在葡萄酒里的宝石。她今天罕见地没戴护甲，米白色棉布长裙随着微风轻摆，腰间束着一条银线刺绣的细带，衬得腰身格外纤细。
"我以为你会穿铠甲来。"阿德里安故意拖长声调，目光扫过她露出的白皙手腕，"圣殿骑士大人这样可吓不倒异端。"
"闭嘴。"莉薇娅抛来一个油纸包，热腾腾的肉桂香气立刻溢出来，"蜂蜜馅饼。敢说难吃就割你舌头。"
阿德里安接过馅饼时，指尖碰到她掌心常年握剑的薄茧。他咬了一口，糖浆立刻沾在嘴角："比修道院的圣餐面包强多了。"
"别动。"莉薇娅突然凑近，拇指擦过他唇边。这个动作让两人都僵住了，她迅速后退半步，把手指在裙摆上蹭了蹭，"...糖渣。碍眼。"
他们随着人流向集市中心走去，经过一个卖丝带的摊位时，阿德里安突然停下。他拿起一条银灰色的发带，对着阳光看了看："这个颜色..."
"像你上次打翻的墨水。"莉薇娅嘴上嫌弃，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发带在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确实与她发色相配。
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笑眯眯地说："小伙子好眼光，这是用月光蛾的丝织的，夜里会发微光呢。"
阿德里安数出几枚铜币，却在递钱时被莉薇娅按住手腕。"浪费钱。"她皱眉，却任由他将发带系在她马尾根部，银丝与银发几乎融为一体。
"果然很适合你。"他后退两步欣赏自己的杰作，突然促狭地笑了，"要是被骑士长看见——"
"就说缴获的战利品。"莉薇娅轻抚发带，嘴角微微上扬。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那抹笑意像是融化的雪水，清澈得让人心头发烫。
路过杂耍艺人时，莉薇娅突然拽住阿德里安的袖子："看那个。"
一个戴着滑稽尖帽的小丑正把苹果抛成扇形。最顶端的苹果突然偏离轨迹，眼看要砸中前排孩童——银光闪过，莉薇娅的匕首将苹果钉在了木桩上，果肉正好分成均匀的八瓣。
"显摆。"阿德里安笑着摇头，却看见她耳尖微微发红。
"手滑而已。"她收回匕首时，刀柄上缠绕的银链轻轻晃动，那是去年阿德里安用旧怀表链条给她改的装饰。
旧货摊上堆满锈蚀的盔甲零件，莉薇娅却突然蹲下来，从杂物中抽出一把木制短弓。
"记得吗？"她用手指弹了弹松弛的弓弦，"你七岁时用祈祷室的橡木桌腿削的。"
阿德里安接过短弓，指腹摸到一道熟悉的凹痕："然后你用它射穿了执事的晚餐面包，害我们饿着肚子抄了一整夜《圣典》。"
"那是因为你说要比赛！"
"我可没让你瞄准面包篮！"
摊主狐疑地看着这对突然笑出声的年轻人。莉薇娅迅速板起脸，却藏不住眼角的笑意。她掏钱买下短弓时，尾指不经意擦过阿德里安的手背，像蝴蝶掠过火焰般迅速缩回。
"要不要试试那个？"阿德里安指着不远处的陶艺摊，未上釉的素胚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米白色。付两枚铜币就能随意涂画，摊主提供各色颜料。
莉薇娅抢过画笔，在陶盘上利落地勾出太阳纹章，线条精准得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
"太正统了。"阿德里安蘸了靛蓝颜料，在太阳周围画满扭曲的锁链。
莉薇娅的笔尖顿住了："你最近...见过这个图案？"
"梦里吧。"他转移话题，在锁链末端添了只啃链条的老鼠，"像不像偷吃圣饼的那只？"
"那只明明更胖。"她放松下来，在老鼠旁边画了个举匕首的小人，"就像这样——当年你吓得把圣饼盒都打翻了。"
两人的画笔渐渐在陶盘上打起架来。阿德里安给太阳添了副圆框眼镜，莉薇娅立刻在锁链上画了只被缠住的小鸟。陶艺摊主看着这对在作品上互相涂鸦的客人，默默把"禁止嬉闹"的牌子转了个方向。
"等等。"阿德里安突然按住莉薇娅的手腕，"我想到个地方。"
他带着她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集市边缘一个不起眼的银器摊。各式各样的首饰在绒布上闪着微光，最显眼处摆着一对银质耳坠，造型是两片交叠的羽毛。
"上次你说耳扣丢了。"阿德里安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积攒半年的铜币和几枚银币，"这个...应该配得上圣殿骑士大人？"
莉薇娅盯着那对耳坠，红瞳微微睁大。她今天确实只戴了一边耳扣，空着的耳垂在银发间若隐若现。摊主识趣地拿起耳坠对着阳光转动，银羽边缘立刻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是星星落在了金属上。
"太招摇了。"她嘴上拒绝，却忍不住伸手触碰其中一片羽毛，"执行任务时会反光..."
"那就只在见我的时候戴。"阿德里安已经把钱塞给了摊主。
莉薇娅瞪他一眼，却乖乖侧过头，银发滑向一侧，露出白皙的耳垂。阿德里安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耳坠，指尖碰到她微凉的皮肤时，两人都屏住了呼吸。银羽在她耳畔轻轻摇晃，像是随时会振翅飞走的鸟儿。
"好看吗？"她问得生硬，睫毛却微微颤动。
阿德里安突然词穷，只能干巴巴地说："...很适合你。"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圣堂广场时，唱诗班的孩童正捧着琉璃灯走向祭坛，灯火在他们眼中映出细碎的金光。阿德里安突然指向河对岸隐约可见的灯火："明年圣灵节，要不要试试溜去河对岸的烟花大会？"
莉薇娅假装整理袖剑，避开他的目光："穿便装？"
"当然。"阿德里安笑道，"难道你要穿着铠甲踩水车？"
晚风拂过喷泉池，带着湿润的花香。他们隔着半步距离并肩而行，影子却在鹅卵石路上悄悄交叠。当钟声再次响起时，莉薇娅突然塞给他一个小布包。
"生日礼物。"她转身走向骑士团驻地，"敢现在打开就杀了你。"
布包里是把崭新的折叠小刀，刀柄刻着缠绕常春藤的十字架——和她匕首上的纹样一模一样。阿德里安摩挲着刀柄内侧的凹痕，那里有个歪歪扭扭的"A"，像是有人用箭尖小心翼翼刻出来的。
他抬头望去，莉薇娅的身影已经融入暮色，只有银发上的丝带还在微微发亮。阿德里安将小刀贴身收好，指尖残留着肉桂与金属混合的气息。这一刻，没有教会的阴影，没有即将到来的任务，只有耳边回荡的笑声，和某个银发少女转身时，耳坠划过的那道银色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