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后是不是也该把你当成姑娘看？”
这个有些荒谬的问题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亘着，让我实在是有点忍不住想笑。
有一说一我并不觉得这能算问题，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改变不了我是他家佣人的事实，更改变不了我需要在这里工作20年还债的未来。
既然如此，他问出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么？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嗯……我觉得还行吧，要是姑娘的话我是不是该对你客气点？”
“没必要，谢谢。”语气没什么波澜地回应了他一句，只是起身时木椅在地面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泄露了自己此刻的心情，也惊醒了正蜷在落地窗边打盹的虎斑猫，“我吃饱了。”
我自认为自己并非是一个尖酸刻薄之人，对于别人散发出来的善意我也会很认真地对待，之所以跟颜冬的关系会变得这么糟糕，原因无他，我想大概是源自于彼此的性格不合吧。
我厌恶他目中无人的行事作风，而他总对我的执拗较真报以冷笑，反正于我而言跟任何人都能笑脸相迎，除了颜冬。
抹布用力地擦拭着厨房大理石台面处残留着的油星脏污，那只叫毛毛的虎斑猫则是一直蹲在旁边的微波炉上眯眼陪着我。
吃完中午饭后的颜冬打了一会儿盹，接着就把自己关进卧室里学习去了。
他不希望有人打扰，我当然也乐得清闲，干完活索性也窝回保姆房掏出手机开始刷起了大物老师昨天留下来的PPT。
不过这份来之不易的安静还没持续两分钟，门外就咚咚咚地响起了敲门声，不情不愿地打开门果不其然门外正站着那个讨人嫌的颜冬。
“姓林的，跟我去趟超市。”
“少爷，冰箱里还有两棵西蓝花，而且冷冻层……”
“学累了，出门透口气。”
强忍住想给他面门狠狠来上一拳的冲动，我到底还是耐着性子陪着他一块下了楼去往了位于这座高档小区旁边的一家商场。
快走到超市门口的时候，颜冬却被摆放在商场角落里正播放着摩托车引擎轰鸣特效的模拟驾驶游戏给吸引住了，甚至还一个劲跟我说什么“大晚上骑摩托飙车肯定特带劲”之类的话。
“少爷，要无聊的话我建议你去补习班上晚自习。”
“你懂个鸡儿，把油门拧到头飙车是男人的浪漫。我先体验一下，晚上试试。”
实在无法理解。
骑那么快万一翻车不就直接重开了吗？而且油门声音那么大，不觉得很吵么？
“我不明白哪里浪漫，只会觉得扰民。”
“我又不是大半夜飙车扰谁了？而且四环路那边晚上也没啥车。”见我依旧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颜冬也懒得跟我再普及这个危险项目的所谓“好处”，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滚吧滚吧，买你菜去，顺道给我弄点车厘子。”
他抛下这句话就跨进驾驶舱，弄得一旁的我更是无语到了极点。
不过既然可以不用看颜冬那张脸，我倒是没什么意见，正好还可以囤点菜来着。
走进旁边的超市，推着一辆购物车的我就开始选购起了商品。
这家超市的面积相当大，人也挺多的。逛了一会儿往购物车里放了一堆日常用品之后我就推着车往生鲜区的方向走去。
“车厘子，车厘子……有了。”
正当我弯腰挑选车厘子的时候，有个大叔不知道为什么往后退了两步正巧撞上了我的购物车，只听得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对方在我面前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个屁股墩。
“没事吧，叔。”
下意识地赶忙上前扶起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大叔。那人见是我过来，立马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嘴里更是嘀嘀咕咕地抱怨了起来：“小姑娘，你看着点路啊，这我要是摔坏啥零件可别说叔讹你。”
“实在对不起了叔，刚刚确实没注意，我扶您起来吧。”
“行吧行吧。”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相当职业的标准笑容，对于这种情况我一贯的应对原则基本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万一真有事的话，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监控了。
只是……扶他起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个大叔原本抓住我手臂的那只手竟往上蹭了一些。
“小姑娘，看你这身打扮是小区业主的保姆吧？”
站起身的大叔掸了掸裤子上的尘土，尽管松开了抓住我手臂的手，可跟我之间的距离依旧还是近得让我不免皱起了眉头。
“怎么说？”
“嗨，商场里来的都是边上小区的人，能住这里的业主可不会穿两三千块钱的廉价西装出门采购，更何况小姑娘身上连一个值钱的配饰都没有……”
“倒也是，我确实是保姆，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也没啥大事，就是我家正好缺一个全职的住家保姆，你看多少钱合适？”
虽然他的脸上堆满了客气的笑容，语气也满是商量的态度，可他这个毫不掩饰内心欲望直接切入主题的聊天方式实在是让人有些一言难尽。
“小姑娘，一闻你身上洗发水味道，叔就知道你经济上应该是有点困难。相逢就是缘，这样吧，叔给你一个月开5万怎么样？”
“5万？这么多？”
“那是那是，小姑娘这么漂亮，5万确实不多。就是有个不情之请，我老婆没法生育，我年纪也大了，可我们两个都想要一个孩子，希望小姑娘到时候能帮个忙。”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在我的身上不停逡巡着，似乎是担心我不同意，他居然又伸出了五根手指，“放心，怀孕期间每个月多发5万，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们会再一次性给你补偿50万，怎么样？不够的话还能商量。”
“也就是说，怀孕一年……150万？”
“对对对，怎么样考虑考虑吧？不行先加个徽信聊聊？”
说罢，他就掏出手机娴熟地打开二维码递到了我的面前，只不过刚伸出手就被人牢牢攥住了手腕。
“你是？”
“小爷是她现在的雇主，您老可真大方啊，开这么多钱挖墙脚？”
打断那个大叔说话的人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颜冬，面对横插一脚且语气不善的颜冬，那大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算挖墙脚？”
“呸！小爷我还不清楚你这种老毕登心里在憋什么坏水？”颜冬脸色一沉，不由分说一把甩开了对方的手腕，“什么狗屁150万，最后准保是白嫖。”
“你，你凭什么污人清白？”
“老东西，你知道猥亵罪要判几年吗？赶紧麻溜地给我滚蛋，再死缠烂打别怪小爷我对你不客气！”
那大叔被颜冬呛了几句有点破防了，涨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就骂骂咧咧走开了。
看着那个大叔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一脸无语的颜冬这才转过脸来语气不善地数落起了我。
“姓林的，你丫怎么想的，区区150万就想把自己给卖了？我要没过来你是不是就答应了？”
货架的阴影里，颜冬如刀一般的目光里夹杂着道不尽的困惑与不解，甚至还有深深的鄙夷。
高高在上的颜冬当然不可能理解我这种底层蝼蚁的想法，我只是微微仰着头注视着他的眼眸，声音平静到掀不起一丁点的波澜：“要不然呢？在少爷眼里，卖二十年年跟卖一年有区别么？”
颜冬看起来有些生气，脸色相当的糟糕，就连声音也抬高了好几度：“不是，姓林的，这他妈的能是一码事吗？！”
“是。”
“行，照你的意思，那我花150万跟那老头一样买你一年你也乐意？”
颜冬绝对理解不了，他嘴里轻飘飘的150万需要我挣多久，每天晚上送3小时外卖才能赚70块钱，我需要连续送上58年的外卖。
死命地攥着拳头，默默感受着指甲嵌入掌心传来的微微痛楚，眼睛则是始终没有从他的脸上挪开过分毫。
“好，不过一年之后咱俩就再无瓜葛。”
“不是，姓林的，你突然发什么疯？150万难道很多吗？这点钱咱就不能站着挣吗？就非得把自己卖了不成？你这样做跟那种站……街……”他的眼瞳慢慢收缩着，嘴里的苛责声也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了稍微有些不知所措的困惑，“你，你怎么……哭了？”
直到听见他的话，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淌下了止不住的冰冷泪水。
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我欠的这些钱其实根本就不能算钱，可只有我心里清楚，一直压在心头的这场噩梦有多么煎熬。
“我除了自己谁也依靠不了，我就想重新回到以前正常的生活，不可以么？”
用力揪着他的衣襟，那一刻的我真的很想歇斯底里地咆哮出声，可最后只有滑落脸颊在他的衣领上绽开的晶莹泪水以及微微发颤的双手。
“我有选择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呆呆地看着我，看着我紧紧咬着嘴唇无声地啜泣着……
流眼泪当然是没有一点用的，并不会帮我把欠款还上，这种事情我自然心知肚明。
大概是突然变成女生的缘故，所以情绪才会如此不稳吧。总之，蜷缩着身子窝在无人的角落里消化了一会儿情绪后，我还是重新抬起头来无神地看向了不远处的繁华。
“感觉好点了没？”
“我没事，刚刚失态了。”轻点了一下头，我站起身来默默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这才注意到自己眼前不知何时伸过来的一根正冒着寒气的冰棍。
旁边颜冬的嘴里正叼着一根冰棍，另一只伸到我面前的手上则是握着一根拆开的冰棍。
“来一根。”
“天气这么冷……”
“天气冷才适合吃冰棍，算我请你了。怎么说呢，我承认刚刚说话确实有点冲了。”
他说话的语调有点别扭，看样子确实是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了，似乎是在跟我道歉？
好吧，就当作是道歉吧，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心情纠结这些。
“少爷你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
“狗屁，像小爷这种百年罕见的天才高富帅，你八辈子能遇到一个就算祖坟冒青烟了。”
“确实，能遇到少爷这样的人，我家祖坟就算冒烟，冒的应该也是二手烟。”
接过他手里的那根冰棍咬了一口，棱角分明的冰块在牙齿间咯吱作响，糖水在舌尖化开的感觉格外甜腻。
“好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