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您应该也知道,竹刀的打击是不会致命的。而且美月常年练习剑道,不会不知道下手的分寸。我想,那二人的死必然别有隐情。”
悠真带着几分笃定地说。
“哦?你这么肯定?”
目暮警官挑了挑眉,手指夹着香烟又深吸了一口,随后将燃尽的烟蒂摁进已经堆满烟灰的烟灰缸里,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悠真。
悠真点了点头,继续解释:“是的,我和妹妹继承了天然理心流的剑道道场,自然明白竹刀的杀伤力以及人体哪些部位严禁触及。即便是在激烈冲突中,她也绝不可能轻易造成致命伤害。”
目暮警官闻言,微微眯起眼睛,“那万一是在较为晦暗的光线下误伤的呢?实话告诉你,现在审讯的方向,就是按照误伤来处理。即便她承认了也没关系,以你妹妹的年纪,想来不会有牢狱之灾。”
悠真沉默片刻,没有再接话。
事实上,他此刻也无计可施。
即使留在这里,他也无法进入审讯室,只能枯坐在外面等待消息。
一个小时悄然过去,天色已近黄昏末期。
悠真的肚子开始发出咕咕声,饥饿感逐渐袭来,但他依旧保持着耐心。
期间,目暮警官曾短暂离开,前往审讯室查看进展。
然而,从他回来时略显疲惫的表情来看,显然审讯并未如预期般顺利。
在日本,有一部类似于东大《未成年人保护法》的法律,称为《少年法》。
该法规定,14岁为完全刑事责任年龄的分界线:若行为人实施危害行为时已满14周岁,则需承担刑事责任;而未满14周岁者则不受刑事处罚。
神代美月恰好未满14周岁,因此对于警方而言,只要她承认过失杀人——即所谓的“误杀”,就可以迅速结案。
接下来只需向社区报备,隔三差五进行训诫教育即可。
这种处理方式既简单高效,又符合日本社会普遍追求的“避免麻烦”的原则。
然而,问题在于,美月偏偏拒不认罪。
无论审讯警察如何施压或劝说,她始终咬紧牙关,一口咬定自己与那两人的死亡无关。
这让负责审讯的两名警察焦头烂额,口干舌燥之余却毫无办法。
十分钟后,一名年轻的警察快步走到目暮警官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目暮听完后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转头看向悠真,语气缓和了许多:“今天的审讯就到此为止了。神代同学,带着你的妹妹先回去吧。不过,请你们注意接听电话,但凡需要你们配合调查,还请及时前来协助我们查案。”
悠真连忙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礼貌的微笑:“当然没问题,警官先生。谢谢您今晚的关照。”
呼,终于可以离开这儿了。
悠真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忍不住腹诽了一句:传说中的日本警局特供猪排饭呢?
也不请咱兄妹俩吃上一顿。
真是有够抠门的。
这时,一名警察带着神代美月走了过来。
美月留着一头整齐的短发,乌黑柔顺的发丝衬托出甜美的五官,但此刻她的神情却显得格外复杂。
或许是在面对哥哥时,不知道该展露出怎样的姿态。
于是,她选择了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悠真对着目暮警官再次鞠了一躬,“警官先生,那我们先走了。”
目暮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走吧,美月。”悠真轻声说道。
美月只是“嗯”了一声,拎着书包默默地跟在悠真的身后。
两人穿过已经有些冷清的警察署走廊,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走出大门时,傍晚的凉风扑面而来,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一阵微风吹过,樱花瓣随之飘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美月突然打了个喷嚏,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悠真见状,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美月一愣,但也没有拒绝。
一路上,兄妹二人保持着无言,一前一后地来到地铁站。
这里的灯光略显昏暗,偶尔有几片樱花随风飘入站台,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又被匆匆而过的行人踩碎。
凉风嗖嗖地吹过,让人感到几分寒意。
悠真站在黄色安全线内侧,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注视着轨道尽头那隐约闪烁的列车灯光。
而美月则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低头看着脚尖,手指不停地绞动着衣角。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只有列车进站时发出的低沉轰鸣声打破了寂静。
悠真始终保持着沉默,这种无声的态度让美月愈发不满。
她轻哼了一声。
列车缓缓驶入站台,车门打开后,乘客们陆续上下车。
悠真和美月也随着人流登上了车厢。
车内并不拥挤,橘黄色的灯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映衬出或疲惫、或麻木的神色。
悠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而美月则故意隔了一个座位,仿佛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
当地铁开始向前运行时,美月突然开口了,“不要以为摆出一副体谅的表情,就能改变我对你的观感。”
悠真闻言,微微侧过头瞥了她一眼。
此刻的美月,眼神犀利得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疏离感。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桀骜不驯的气息,就像那张照片上的模样——完全不像他记忆中那个温柔乖巧的妹妹,反而像是从未把他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一样。
看来她是觉得既然已被发现真相,那就索性不装了。
悠真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稍作停顿,才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其实,我一开始挺意外的,毕竟你一直是我心目中那个乖巧懂事的妹妹。不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我也一样。所以,与其急着质询你,不如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呵呵,乖巧懂事?”美月嗤笑一声,“那只不过是社会赋予女人的枷锁而已!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整天装模作样地扮演好学生、好妹妹的角色,只是为了满足那些虚伪的期待罢了。”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直直盯住悠真,“而且我本来这两天就打算和你摊牌来着。如果你再敢对我们家道场动什么心思,我就打爆你的狗头!”
上世纪八十年代,是日本经济腾飞的最后余晖,也是日本女性觉醒的黄金年代。
美月虽然尚未成年,但她显然深受这个时代精神的影响。
她拒绝被定义,拒绝屈从于传统观念中的“乖巧”标签,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闯荡世界。
而她能够以不到14岁的年纪,带领一支全由女生组成的暴走族,在男性主导的地下世界中与其他帮派抗衡,甚至赢得胜利,足以证明她的实力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