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表看，她大概十七八岁。如此年轻，却心甘情愿把自己奉献给教会，更何况是在与帝都相距甚远的北境土地，艾露娅觉得她一定很虔诚。

她的声音十分恳切，仿佛百灵鸟，婉转动听。

“帝国的子民们，战争的灾祸即将降临于此地，难道我们能眼睁睁坐视不管吗？如果大家能看清真相，接受神明的恩典，皈依我主……那么，只要熬过短暂的黑暗，我们就能获得新生。”

原来她正在宣教啊。艾露娅觉得很稀奇。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教会的活动仅限帝国的核心区域，像她所处的北境靠近边疆，按理说不应有神职人员的存在。

然而面前就有这么一位。

“简直一派胡言。”有人蛮不在乎地说，“那群卫兵队是吃干饭的吗？怎么不把她逮起来？”

“唉，算了，还是对她尊重点吧，毕竟人家好歹也是神官啊。”一个围观的老人叹了口气，劝说道。

“这年头还有谁信教啊？”一个女学生毫不顾及声音大小，“天天盯着那本破教义，简直蠢到家了。”

没有人在意她的布教，大家只是在看热闹罢了。

艾露娅看着她的身影，想起数年前曾有一位帝都的教士夸赞她天赋异禀，极力推荐她加入教会。虽然教会也能学到某些深奥的魔法，但她最后还是放弃了——这条路实在太难了，既要熬资历，又要过清苦的生活。

虽然当神官没什么不好的，但当魔女对她来说更加海阔天空嘛。

艾露娅大概了解这些神职人员忽悠人加入教会的方法——先用危言耸听的话使人感到恐惧，然后再跟他说只要能皈依就能得到拯救。只可惜，这种方法现在已经没用了。

帝国的和平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没有任何敌人胆敢来犯。危险的魔物基本清理干净，某些地方的史莱姆甚至都绝迹了——就连许多古老的龙穴都被攻破，那些龙只能夹着尾巴逃到别处，留下一堆古老而残破的遗迹。

于是，曾经在黑暗中能赋予人信仰的教会也就辉煌不再，衰落的速度比骑士还要快。

艾露娅觉得，眼前这个神官只是在完成她的工作罢了。面对众人的嘲讽，她大概也只能无力地离去吧。

可她并没有。

确切而言，她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表情，仍然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继续宣扬着她的教义。甚至就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如果你愿意为教会捐款，请把钱币投放在这边的箱子里，我主会保佑你……”她说。

“喂！”一个人不耐烦了，“你天天搞那些唬人的破预言，就不能整点实际的吗？”

“人类的命运如丝线般交织不清，用预言无法看透。”她只是回答。

“说白了不就是不行嘛~”那个人哈哈大笑，“就算你只说出一个真实可信的预言，我们也愿意给你捐款啊。”

神官突然默不作声。她的眼睛全程都在看着天空，艾露娅觉得她的眼睛很空洞。

突然，她抬起手来，指向人群中某个地方。

“不过我可以缕清某些很明确的命运，”她的嗓音很清晰，“比如说，这两个女孩子的命运，正被爱情纠缠不分。”

艾露娅愣在原地。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刚才不赶紧拽着伊芙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因为女神官手指指向的方向，正是她的位置。

“呵。”

耳边传来伊芙琳的笑声。

人群朝她们的方向看来。艾露娅瞬间觉得无地自容，巴不得转身赶紧逃离。但很可惜，她的手正被伊芙琳紧紧地拽着，根本无法脱身。

“你确定吗？”伊芙琳问。

“当然。”神官对着她的方向点点头，但眼睛却并没有注视这边，而是奇怪地望着天空。

伊芙琳拉着艾露娅的手朝女神官的方向走去。艾露娅想要挣脱，但失败了，只能跟着她的步伐。

只见伊芙琳来到女神官的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围观的众人都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从圣伦茨来的贵族女生把那枚珍重的金币丢进了神官身旁的募捐箱里。

“是金币。”

当那枚金币落到箱子中，发出“咚”的一声的时候，神官恭敬地低下了头，“谢谢这位大人的捐赠，神明保佑你们。”

艾露娅这才明白，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觉得这个神官的眼睛很空洞——伊芙琳从掏出金币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大反应，而是通过听它落在箱底的声音来判断这枚金币的面值——

她是个盲人。

“好了……”艾露娅被很多人注视着，感觉非常不自在，仿佛真的成了这个贵族少女身边的小娇妻，“……我们可以走了吧。”

她们刚打算转身离去，却被女神官叫住了。

“等等。”她说，“为了感谢二位对教会如此慷慨的捐赠，我准备了一件独特的礼品——不，是神明的转告，让我把这件东西赠予你们——”

她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东西。

“水晶球……？”艾露娅好奇地打量着手里的小玩意。它是用某种水晶制成的，并不算太清澈，但这也为它增添了几分朦胧的感觉。

艾露娅听说过，教会里的人用它来预言。如果在合适的时机透过它去看里面的影子，据说能看清过去和未来的真相。不过她还知道，这些预言大多都半真半假，基本取决于观测者的主观臆断。

“不，这并不是普通的水晶球。”神官说，“这是神明赐予你的水晶球。”

艾露娅只能无奈地笑笑。对于信徒们故弄玄虚的言论，她并不感到吃惊。

借着阳光，她把水晶球举到眼前，眯起眼睛，试图看清里面的影子——随着它的旋转，晶体中倒映出五彩斑斓的光亮。

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有些惊讶了，然后把脸凑得更近些，试图看清那个东西的轮廓——没错，确实有东西在动，并不是光影的错觉。

是什么呢……

那影子慕然放大。艾露娅一惊，虽然脑子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却已经先行——她顺势往旁边一躲，拉着伊芙琳，两人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在她们刚刚停留的地方，一条披覆着鳞甲的生物猛冲下来，落在沙土飞扬的地面上。

此刻，面对四散逃离的人群，她正发出阵阵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