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有我的票?”

子书婳声色俱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江怀宁,初具规模的胸脯上下起伏,攥紧的拳头像是随时要朝少年挥下。

隐约之中,似乎能看见少女洁白如藕的小臂下的血管。

“呵,就算是我不要的东西,你也没资格捡。”

“维也纳的音乐会,是你这种人这辈子也走不进的金色殿堂,就算你侥幸偷溜进去,也不过是刘姥姥进大观园。”

“嘶啦——”

她狠狠把江怀宁的自尊撕碎。

在那一刻,子书婳的心底诡异地升起一股快感,犹如罂粟般潜滋暗长。

半空中,少年所憧憬许久的伊甸园彻底化作碎片。

逃离的路上,周围的一切疯似的往后倒退。

江怀宁突然想起上周那个风和日丽的星期三,他拒绝了沈蓝桉带自己出国的提议,一如既往地去上课。

他重新躲回了那间空教室,插上耳机,再次把自己塞进小盒子里。

在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少年伸出手掌,轻轻放在了那张擦得模糊斑驳的桌上,赌气似的把刚刚未尽的乐曲弹完。

“咚咚,咚咚咚……”

此刻,他像书上的约翰·克利斯朵夫那样,尽情在方寸之间,让音符一点一点把自己掩埋。

“喵——”

‘是猫?不,不是猫。’

一声俏皮的猫叫声把少年从现实中叫醒,哪怕声音的主人已经模仿得惟妙惟肖,沉浸于自我世界的江怀宁脖颈仍率先发烫,羞臊的嫣红从下颌一路蔓延到耳垂。

他压根不敢回头,此刻,背后的女孩一定像看白痴似的盯着自己,脸上一定流露着与子书婳相仿的鄙夷与讥讽。

“啊,对不起,我好像打扰到你了。”

少女娇俏空灵的声音如百灵鸟般,远比自己在粗糙桌面上胡乱的敲击还要悦耳。

“你,你没生气吧?”

少女继续试探性问道,眼角微微挑起的眉毛不自觉露出一抹担忧。

江怀宁终于僵硬地回了头,入眼便是一个抱着牛皮纸剧本的少女,蔚蓝色的水手服随风飘荡,百褶裙摆随着她踮脚的动作露出半截莹白带红的小腿。

“没,没有……”

江怀宁慌忙应了一声,手指在桌上尴尬地抠出浅痕,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这位有些眼熟的少女。

草莓发卡,栗色的马尾辫,低柔的眉骨,焦糖色杏眼边上的泪痣,抿嘴时展露的浅淡酒窝……

少女的一颦一笑轻而易举地占据了怀宁的整个心神。

回过神来,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此刻眼前的蔚蓝水手服竟出人意料地与记忆里的蓝白布裙重叠。

“你是上次……”

“你是上次那个骑自行车的男生?”

少女抢先惊呼,樱桃小嘴张得仿佛能塞下一个鸡蛋。

“额,嗯,上次的事情是我该跟你说对不起才是……”

江怀宁错开少女惊讶的目光,语气变得吞吞吐吐。

不知为何,在这位陌生的少女面前,他的心跳得格外快。

“哪里,明明是我为了赶时间不走寻常路,突然从花丛里钻出才会吓到你……”

不知觉间,教室内的气氛莫名变得微妙,两人间的空气也逐渐凝滞。

“对了,还没做自我介绍呢,我叫夏晚晴,夏天的夏,夜晚的晚,晴天娃娃的晴,班级是高一二班,爱好是动漫和话剧。”

夏晚晴说着挥了挥手里厚厚的剧本,杏眼弯成月牙,俏脸流露出干净明媚的笑意。

“这是我刚刚从话剧社里带出来的话剧剧本哦,你呢?”

“我……”

沉浸在偶遇惊喜中的江怀宁显然被夏晚晴的突然发问打得猝不及防,连忙正襟危坐起来。

“我,我是高二八班的江怀宁,爱好……”

“爱好音乐,弹琴,看书,对不对?”

夏晚晴歪着头眨眼,仿佛猜到孩童猜到正确答案希冀大人的表扬。

“嗯……算是吧……”江怀宁有些发愣,想不明白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女究竟从何知晓。

“那我们现在就算是朋友啦?”

“朋,朋友?”

面对夏晚晴期待的表情,江怀宁突然手足无措,紧攥的手心暗暗淌着细汗。

“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夏晚晴奇怪地侧过脑袋,马尾辫几乎从少年鼻尖扫过。

江怀宁几乎屏气凝神,声音微颤:“我说,为什么交朋友,特别是跟我这样的人……”

话音刚落他才觉得唐突,如此发问,不但不礼貌,反倒显得自己不识抬举。

“嗯……非要说出个理由的话,可能是因为你刚刚在桌子上弹琴的样子很像我外公家的猫咪,它总是趁我外公不注意轻巧地跳到琴键上,滴滴嗒嗒。”

“喵——”夏晚晴将粉拳捏在嘴边,语气娇憨。

那一瞬,江怀宁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为之慢了半拍,仿佛一直处于深沟的老鼠突然抬头瞧见岩缝落下的一缕阳光。

温暖,宁和。

他扑通的心终于逐渐平静下来。

“下次我还可以来这儿吗?”

“当,当然了。”

下午的时候,江怀宁总是不由自主地望着窗外傻笑,哪怕后座的子书婳有意无意地踢他桌脚也丝毫不觉。

“咋啦,看你今天在车上老是发呆?”

回到家里,沈蓝桉照例把江怀宁拥入怀中,指腹轻柔地捻起少年鬓间的碎发。

“也没什么,就是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情。”

江怀宁把头轻轻靠在沈蓝桉的锁骨窝处,只觉得女人今天身上的桉叶味道特别好闻。

“让我猜猜,是有小女生跟小宁表白了吗?”沈蓝桉故意调笑道。

“当然不是,只是今天中午新交到一个朋友。”江怀宁连忙否认,嘴角不自觉因提起的人而微扬。

“那这个新朋友是男的女的?”

沈蓝桉的心突然紧了一分,暗暗作祟的占有欲让她连声音扭曲都浑然不觉。

“嗯……是个女生……其实上周我们就见过一面了,就是我迟到那次……”

江怀宁后面具体说的是什么沈蓝桉已经记不太清,少年言语间洋溢的喜悦像碎玻璃般深深扎进她心里。

有那么一瞬,她仿若再也呼吸不到空气,只能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少年,细嗅他发间的槐花香,填满空洞的内心。

“蓝桉姐,我快喘不上气了……”

比起胸前柔软那令人羞耻的挤压感,呼吸道的阻塞显然令江怀宁更为难受。

语落,沈蓝桉的眼底猛地闪过一道清明,慢慢将双手松开。

“答应沈姐姐,除了我的话,其他女人的话都不要相信,这辈子只喜欢沈姐姐一个人,只和沈姐姐在一起,好吗?”

沈蓝桉按着江怀宁的肩膀,认真地凝着少年的眼,眸子里噙着异样的光。

“蓝桉姐……你胡说什么呢,我和她今天才刚认识,而且喜欢这种事情……”

“答应我,好吗,求求你小宁,答应我……”言语间,沈蓝桉压在江怀宁双肩的手不断用力,仿佛要将其彻底捏碎。

“嘶,疼疼,姐,你太用力了……”

江怀宁本能想要推开她,得到的却是更为激进的回应。

此刻,他终于窥见了女人眼底异样的色彩。

少年第一次在自己最为敬爱的女人面前感到无助与彷徨。

“答应我,好不好,只跟沈姐姐一个人在一起……”

女人的话,犹如恶魔的低语。

倘若拒绝,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堕入一层又一层阿鼻地狱。

“我,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只喜欢蓝桉姐一个人,只跟你在一起……”

在沈蓝桉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施压下,江怀宁终于遂了她的心意,把耳朵贴在她的胸膛上,轻轻地拍打她的背脊安慰。

‘她只是太累了而已……’江怀宁如是在心底说服自己。

于是女人越发地把男孩揉进自己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清楚地感受到——此刻的自己,拥有的是少年的整个的身心。

“嗯,蓝桉姐也永远只喜欢小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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