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宿嘛,一定是要在这家客栈留宿了,官爷,你的钱我也一并付过,今晚就寝,我们三人就睡一间吧。

嗯,再带上她,轮流守夜。这镇子,怕是今天晚上不会太过安宁。”

易钰没精力去读懂身边外甥女因为思虑良多而投来的古怪视线,方才和那位平娘子的交互让她对这座鬼域有了更深的思考。

很明显,平娘子看透了她们的身份,至少确认她们三人不是鬼怪,但是没有点破。

易钰并不认为这是平娘子起了某种玩心,鬼域之中有实力的鬼怪,基本就是鬼王手底的悍将,既然选择主动出现,要么别有所图,要么就是毫不惧怕她们三人会对这里的一切造成影响。

后者多半带上了傲慢的成分,易钰能够确认平娘子不像是那种蠢货。

【可能并不是敌人?】

她默默想着,这种猜测很危险,要是判断失误,说不准就会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好,在下先谢过黄小姐了。”

听到这番话,卫乾就大抵清楚易钰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在她看来留宿听涛阁的决策没问题,既然平家是突破口,在与之关联甚深的客栈应当会有有用的线索。

因而,她没有反对,只是将注意落在了在那小乞丐身上。这小姑娘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目光呆滞,唯一的动作,就是抬头怔怔地看着易钰,似乎是在疑惑自己为何会被施以援手,又像在好奇这位美丽的姐姐的身份。

卫乾心中暗叹一声。

【鬼域之中皆为亡魂死尸,这么小的孩子能出现在这,看来所谓的灾荒,甚是凶恶啊。】

前朝多灾多难,卫乾是了解的。

能在这座鬼域里窥见当年残酷的一角,她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若非知道这是鬼域,她更愿意相信所谓的平家人是良善人家。

即使是在如今的大钺王朝,天灾人祸出现之时,饿殍遍野也是常有之事,她被卫因寻见之前,就是受灾荒影响的流民一员。

【也不知,易小姐是出于何种心情,想要在这结局皆已然钦定的鬼域之中,给这么个小女孩施以援手的呢。】

卫乾愿意相信易钰这么做是出于心底的善意。

然而,易钰的心思很简单。

她单纯是…

从小女孩的身上,看到了闫玉竹的影子。

即使自己外甥女就在身边,可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在乞讨的小姑娘,那羸弱可怜的模样,让她想起了曾经的闫玉竹。

体弱多病的相府大小姐。

只有她小心关照的相府大小姐。

【我,到底在想着什么?我为什么会有,她一直是那么个病弱的小姑娘就好了的想法,为什么…】

易钰有些厌恶这糟糕的念头,喉头不由动了动,有些情绪上涌的堵塞感,但最终还是没有妨碍她将话说出口。

深呼吸,权当是为调整自己起伏的情绪,她看向注视着自己的小姑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些。

“小妹妹,我叫黄胭儿,可以告诉姐姐,你的名字么?”

这就是一个褐发黑瞳的小姑娘,看上去只有不到十岁,面黄肌瘦,营养不良,易钰大概能想象到,她有至少一周没吃过一顿饱饭。

这样的形象,即使在鬼域的美化作用修饰下,也不难让人想象到她是一只饿死鬼。

如果要问易钰,这世间有什么死法是最残酷的?

易钰绝对会说,即使是凌辱而死,都比不过饿死这种结局。

人如何死都可以,唯独不能被饿死,这是她在原来的世界,因祖父描绘的饥荒年代惨状连做数日噩梦后形成的如同灵魂烙印般的执念。

因而她在这个世界,经常会让自己的商会管事在蝗灾旱灾爆发后,去救济灾民。在斩妖除魔时,也会对饿死鬼给予最大的宽容。

更别提眼前这么个让她感触良多的饿死鬼了,尽管这种行为,在危机重重的鬼域之中相当失智。

但没有谁能一直保持理智,她就从来不是个时刻理智之人,为了外甥女毫无准备地赶赴仙山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别的事会做出来也就不足为提了吧。

“……”

女孩看着她,似乎听不懂她的话,可能她只是个哑巴。

只用着用那双澄澈但无神的眼睛看着她。

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答。

“问她这个做什么?”

闫玉竹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打算制止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就算没有苏媚儿解释,没有易钰主动说明,凭借先前对刘招财的一拳,她也能看出来周遭的一切都是死亡构筑成的虚假。

当然,让她选择制止易钰的不是出于对这种事情无意义的判断,而是四周的变化。

天要黑了,街上的行人却越来越多。

夕阳西下,鬼域那轮虚假的残阳,将似血般赤红却毫无温度的阳光洒在三人的肩上,她才看见,满大街的“活物”之中,只有她们三人有着影子。

其余人不再像天亮时那般如同活人一样行走,浑浑噩噩的状态越发明显,阴与阳迅速发生转变,那些如若纸扎人似的僵硬表现,带给闫玉竹这未曾如此深刻接触过神鬼阴物的小姑娘极大的冲击与惶恐。

这绝不是有妖狐之力傍身就能让她安定的。

她需要更为切实的,给自己安全感的存在,去削弱那些不时看向自己的非人之人带给她的恐惧感。

比如卫乾。

比如易钰。

二人之中,她更厌恶易钰,却不得不承认的是,易钰更让她想要依赖。

或许是舅妈这并非发自内心的称呼带来了些许真切的影响?

她不知道,她已下意识地想要去挽住这个女人的手臂了,就算易钰的可靠也是一种演技,但习惯于伪装的自己,愿意被那种演技欺骗。

【毕竟只要我原谅你,你什么都愿意做的。】

她这样心中暗暗想着。

就像是自我欺骗一样。

苏媚儿受够了这个嘴硬的小孩儿了,想要舅妈保护自己大可以直说,非得要找理由。

不过她没有吭声,这种发展,她乐见其成,小丫头之前振振有词说自己爱着那个男人,其实究竟明不明白什么是恋爱都算问题。

十五岁的姑娘在错误的教育下真能懂爱情?

即使苏媚儿不懂人类的爱是什么,可这不妨碍她觉得那种事不可能。

真要说她现在的心情,大概是忍不住想要轻笑出声吧,至少这能表明,某人的怨念并非如她想象中那般顽固,只是不成熟的念头在作祟,若有足够的外力,比如危险的环境…

那视线改弦易张并非不可能。

这就是苏媚儿得出的结论,这是对她而言无比光明的未来。

毕竟作为只得依附于闫玉竹的存在,就算在闫玉竹和卫因行床笫之欢时,能够让她有报复的可能,她还是更情愿见到闫玉竹和易钰在床上玩快乐游戏的这种场面。

让卫因自己的老婆和外甥女在一起,不也是对那个家伙的一大折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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