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是被什么东西从后面砸到了,应该是铁的吧,哐哐当当的声音,然后很重很重的样子,压垮了身体,还给留有一丝丝意识弥散的返照。
是广告牌吗?还是搬运的什么重物,还是楼上掉下来的什么东西。
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有些讨厌。
反正就是那么草率的,不明不白的,被生前调侃着的所谓意外给送走了,转生到了这个新的世界。
倒也不是从婴儿时期开始重生,而是重生在了一对年仅十多岁的女孩身上,不是占据……而是新生。
在她们死后,在自己死后。
意识朦朦胧胧的聚合,又痛苦的被生硬撕开。
疼痛过后,她的脑海中出现俩幕记忆,不明生物凄惨的嚎叫后,黑色的雨水落下,残破的村庄各处探出扭曲的触手,由虚化实。
原身是一对银白色头发的双胞胎,在灾难发生时,被大人们藏在了地窖之中,承接的记忆中,一抹烛光似乎始终在小小的地窖中摇曳。
记得大人们说,蜡烛燃尽时,让我们靠近地窖的出口,去悄悄打开一丝丝缝隙,去听声音,若是安静,便离开。
去找他们,或者等着他们来找到姐妹俩。
若是听见骑士们嘹亮的嗓音,就出声呼唤。
小小的地窖里,三根蜡烛燃尽了,灯芯下流淌着白色的蜡液,光亮熄灭的时候,周围的空气似乎冷了,空中也多了铁锈的味道。
依着大人们的嘱咐,她们靠近地窖的出口,木板的缝隙流下昏暗里看不清的黑色液体,从黑色的液体里钻出一节一节的细细黑针,无声的扭动着。
失去了光源,孩童的眼睛望着黑暗,什么也看不清,看不到。
记忆中最后的两幕来自不同的视角。
一幕里回过头,看向身后,一片黑漆漆的颜色,仅余的印象似乎看到烛台,看到一点点模糊的像是幻觉的轮廓。
另一幕里回过头,看到烛台的背后走出一个怪物,长着一张人脸,却是从中间裂开一道豁口,反曲着双手,向她们靠近。
血液似乎冰冷了,空气里是令人厌恶的腐臭,脚下的泥地似乎也变得腻软的恶心。
她们是死了,死在这冰冷的地窖里。
……
“弥散的灵魂归于身躯,辉光返生受难的灵魂……”
晦涩生硬的话语,缥缈的远,却又似乎隐隐灼烧着本隐去的听觉。
仿佛一根枝条从岸上递来,将朦胧的灵魂从海中牵引,重新复苏在冰冷的身体。
血液还未冷却,心脏回归跳动的轨迹。
睁开眼睛,头戴金色环饰的神父在吟诵着话语,见她醒来,露出温厚的笑容。
“孩子,你救了你自己。”
我……救了我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
白发的女孩凭依着本能,从地面上挣扎着起身,神父也收回了插在地面的银白色旗帜。
突然,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重物挤压着在女孩的身体上,而异常出现的瞬间,神父身边出现了数道指向着她的锋芒。
周围的士兵们紧握着刀枪,面对着娇弱的女孩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位从污秽的灾难之中幸存的女孩,哪怕用了圣光系的法术治疗,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下一刻突然化作怪物袭击他们。
“好重……好痛……呼吸……呼吸不了……”
女孩的口中吐出呻吟般的话语,痛苦的表情像与什么在共感着,或是回忆起来什么痛苦的事情。
胸口仿佛有无形的巨石压着,血液似乎从身体里逆流而出,冰冷的感觉刺激着全身,似乎全身裹在令人窒息的岩层之中,无法活动肢体。
明明是在外面,能呼吸到空气,却一刻不停的感受到喉咙仿佛被堵塞,渴求着空气的感觉。
明明是站在大地上,自己的身体裸露在银色的瞳孔中,却仿佛整个身体被压迫在无法撼动的岩层中,连抬动肢体都变得极为困难。
明明没有伤口,明明已经从废墟中被救了出来,明明已经站在了外面的土地上……
忘记了什么,忽略了什么,有什么看不见,不明白的东西在影响着……
“救救……救救……”
神父隐约听到女孩痛苦的求救,本以为是在喊着救救自己,却看见女孩颤颤巍巍的手指指向了废墟中。
“救救……姐姐……她还在里面……”
说完,她像是触发了身体的保护机制,昏昏沉沉的倒了下去。神父往前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心跳已经平稳,流血的伤口也已经结了痂。
从外表上看并无大碍的样子。
“去顺着她指着的方向再找找看,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神父给她裹上一层羊毛毯,抱起放在了篝火旁,靠着一处烧焦了半截的木堆。
跟随着神父的士兵们顺着方向,继续在泥土与废墟中挖掘,竟然真的在废墟之中找到了另外一位女孩。
“恩莱神父,有发现,还有一位幸存者。”
顺着声音过去,神父在一片废墟中看到了这位女孩的模样,士兵们仅清理出一小部分的沙土,并没有继续的动作。
当神父走上前后,便看到了这位幸存者,也明白了士兵没有继续动作的原因。
她被埋在地窖更深的地方,在士兵挖掘的时候,半边身子以下都被埋在废墟中,许多地方有着血液不流通带来的肉眼可见的淤伤,以及几道伤口。
神父往前探了探鼻息,这位与刚才女孩容貌无二者还有着微弱的呼吸,虽然模样十分的凄惨,但是确确实实的还活着。
喂她喝下治疗的圣水,又进行了祈祷,一抹白色的光辉落在女孩的身上,她的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伤口奇迹般的愈合了。
“不需要进行复苏仪式吗?”一位右肩盔甲破了个洞的士兵询问道,说话时眼神飘向火堆边的女孩。
“赞叹她的意志与灵魂……她的灵魂并未散去。”神父回应道。
“她或许会是猎人的好苗子。”声音从篝火边传来,手指紧勾着弓弦。
没有火光的黑暗中似乎有生命在跳动,随着一声尖锐细长的啼叫,一只长相怪异的异鸟从黑暗中飞来。
它衔着一封由枯枝捆裹着的纸卷,落在篝火边一位衣着表面破烂的猎人肩上,挥舞了几下染了血色的羽毛,由后者取下嘴中的纸卷。
“向幸运与神明庆祝,让我们还有回信的机会。”猎人笑道,摸了摸肩上的异鸟。
照看着姐妹俩的修女瞪了他一眼,仿佛刚刚出声的是只焌黑的乌鸦。
“主教让我们黎明时往东十一方向走十几公里,跟另外一只猎人小队会合。”
“莱茵城?”神父询问道。
“旧址的莱茵城,荒郊野外那个,那里比较靠近灾厄之处,也更危险。”
神父看了一眼篝火旁刚救下的一对女孩,轻轻为其祈祷着“愿神明与圣女保佑此行,保佑这对可怜的姐妹……”
“不能掉以轻心,距离黎明还有着不短的时间,要小心污秽的滋扰。”神父提醒道。
随话音落下,银白色的旗帜重新插入染了血的土壤中,朦胧的白光与火光交融,融为沉寂黑暗之中的一方孤舟。
“神明与我们同在。”
“愿,黑夜不再。”
……
冰冷,疼痛,隐约不止的令人抓狂的撕裂感,在揉杂着的疼痛中猛的苏醒。
她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仍在撕扯着灵魂,睁开眼时,感觉到似乎有一片黑暗始终模糊在自己眼前。
灵魂所在躯体重新回归,在难有的安静之地开始揉合残破的碎片,从来自异界的主体记忆,开始梳理身躯中留下的残留记忆。
意外的重生过后来到这具躯体之后……作为主体的记忆是那几十年的人生。
剩下的则是为数不多的仅有几年的原主的记忆,只不过……有俩份?
分别是名为伊莱娜跟伊薇丝的一对姐妹,所幸还算是完整,也让她对于这个这个世界有了一定的了解。
嗯……性别倒是有了变化。
连记忆里自己那甜甜的声音都有些陌生,但是记忆往后是原身濒死时的画面。
记忆里最为惊悚的一段就是在昏迷前烛光燃尽的那段,那个面部裂开的诡异人影,那种刻入骨髓的属于孩童的恐惧,让她现在回想也忍不住的颤抖。
最后一幕的记忆是一个符合自己前世看过的神父形象的人,不出意外应该是被教会给救了——但是信什么的教会就不知道了。
或许是神,或许是什么奇怪的邪魔怪妖,但是至少是救了自己的这一条命。
在知晓处境后,要好好的道谢一番 呢。
环顾了四周,她发现自己是在一处明亮的房间之中,洁白的被褥是此世记忆之中从未见过的,窗外的一抹阳光透入房间,擦拭着金色的烛台。
是重生了吧?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伊莱娜还是伊薇丝,看着眼前娇嫩的双手与余光中摇曳的一抹银发,倒也猜到了处境。
只是那份隐约的疼痛还在困扰着,顺着忽闪的直觉看向一旁的床,还有着一位银发的女孩躺着,能看到有些伤口的痕迹。
她是伊莱娜还是伊薇丝?那自己呢?
自己的直觉似乎想告诉自己,她与这隐约的疼痛有所关联,她起身来到女孩的面前,端详着这位原主的亲姐妹。
很好看,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丽,前世也未曾见过的容貌,不由自主的想去触摸。
触摸到女孩的身体时,一种古怪的感觉莫名滋生,那种隐疼一下子加剧了许多,但很快的又消失了,当缓过神后,她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了些变化。
她身体的感觉,似乎多了一些很抽象跟概念的东西,一时难以形容,直到她再次看向床上的女孩,看着对方睁开了眼睛。
她既看见了床上女孩的银白色瞳孔与淡漠的表情,也看见了站在眼前那直勾勾看着自己的银发女孩。
如果说有所谓的宿命,轮回,或者命运之说……毫无疑问的,她们已经融为了一体,用简单的词汇去形容便是一心二体,一魂双体。
不,应该是她在穿越过来的时候便是这样的,那份怪异的疼痛与窒息感,应该就是埋在废墟中的另外一个她的感受。
“什么嘛……穿越还买一送一的吗?”
异口同声的声音,初听感觉很是悦耳,像轻轻摇晃的小银铃铛,隐带着几分娇嫩。
依着继承而来的记忆,在微妙的氛围中,俩位少女彼此端详着,那些略有陌生的记忆在主动回忆中寸寸浮现。
“你是伊莱娜。”对着床上的女孩,她轻轻说道。
“你是伊薇丝~”床上女孩亦是轻轻的回应道。
这种展开有些奇妙。
感觉这个世界不会是那种特别温润与和平的世界,反而更接近原本记忆中所谓的“诡系世界”,按照那个恐怖的人影来看……
只是不知道会是到什么程度。
希望这个世界会稍微的平和一些吧,毕竟自己原本也不是什么特别有才能的人,何况现在作为一介……俩介弱女子。
病房中二者的动作如水般平息,思绪与意识的交融像是从窗外轻轻步入的微风,她在适应这份,同时控制俩份身躯的怪异感觉。
或许这会是她在这个世界中活下去的一道保险,或是重要的手段,亦是未来日常中的一部分。
在这个世界继续活着吧,或许并不是多么糟糕的世界……
想着,俩位少女伸手,轻轻的拍掌。
彼此带着微笑,声音一致。
伊薇丝看着病床上的少女,对方同时说着:
“你好。”
稍作停顿,又是异口同声。
“(异)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