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主动解释任何关于古老龙语、沉重誓约,或是那个让她心惊肉跳又隐隐牵动灵魂深处的“女皇”称谓。而她,在最初那几乎撕裂伪装的激动和尖锐质问之后,也选择了暂时的、充满重量的沉默。
有些答案,或许真的如他那双蕴含着万古星辰的金色眼眸所暗示,需要等待她积蓄起足够的力量,拥有能够承载其背后风暴的坚韧时才能揭晓。但这沉默并未让两人间的气氛回到从前那种看似轻松、实则隔着迷雾的相处模式,那层名为“临时监护”的、本就脆弱不堪的薄纱已被彻底撕开,露出底下复杂而深刻、交织着依赖与疑虑、保护与探寻的真实联系,带着古老秘密的沉重和一丝无法言说、却悄然滋生的暧昧情愫。
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蜿蜒盘踞于连绵群山最深处的矮人城市——符文堡,一座以坚不可摧和精妙工艺闻名于世的地下要塞。路德维希声称,他们在灰铁城那名枯萎教派低阶祭司身上找到的一枚已被邪恶力量深度污染、结构扭曲的符文核心,或许只有矮人族中最顶尖、最古板也最博学的符文大师才能解读其深层结构或尝试净化,那里可能隐藏着追踪那位神秘【枯萎之神】真正源头的关键线索,甚至可能找到对抗其侵蚀性力量的某种古老技艺。
符文堡的入口并非世俗王国那般宏伟壮丽的城门,而是一道狰狞地嵌合在巨大山体岩壁上的钢铁巨口,仿佛一头沉睡的金属巨兽张开的喉咙,随时能将胆敢靠近的一切吞噬殆尽。甫一接近,一股灼热得几乎令人皮肤刺痛的气浪便混合着浓烈的金属冶炼、硫磺煤烟以及某种高阶魔法能量特有的焦糊气息扑面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从地底深处隐隐传来的、永不停歇的沉重机械轰鸣与高亢激昂的金属锻打声,如同大地心脏的搏动,充满了力量与不屈。
这里与西尔维娅所熟悉的、精灵族优雅静谧、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森林居所形成了极致的反差,空气中弥漫着粗犷、炽热、近乎野蛮的工业力量感,每一寸岩石都仿佛在诉说着与严酷环境抗争、用智慧和汗水开凿世界的传奇。两名身披厚重得足以抵御龙息、铭刻着复杂能量符文的精钢铠甲、胡须精心编成象征家族与荣誉的复杂辫子的矮人守卫,如同两座坚实的移动堡垒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粗壮得如同老树根系的手臂抱在覆盖着符文板甲的胸前,锐利如鹰隼的眼神带着审视与警惕,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当目光落在西尔维娅那对在兜帽阴影下依旧显眼的尖尖耳朵和如月光般流淌的月白色长发上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根深蒂固的怀疑和警惕。“精灵?还有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类学者?”其中一名守卫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像是两块巨大的磨盘在相互摩擦,带着金属的质感,“符文堡可不是你们这些整天玩弄花草和虚无缥缈元素的家伙该来的地方!山脉的子民不欢迎你们!”
西尔维娅秀气的眉头瞬间皱紧,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她天生对这种粗鲁和偏见感到反感,正要开口反唇相讥,路德维希已上前一步,动作自然而然地,将她稍稍挡在了自己身后更安全的位置。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无害、仿佛对一切都充满研究兴趣的学者式微笑,但那双纯粹的金色的眼眸深处,却在不经意间掠过一丝属于古老强大存在特有的、足以让山峦都为之屏息的淡漠威严。
“向锻造之火的炽热与山脉之心的坚韧致敬,符文堡的忠诚守卫者。”他使用的并非大陆通用语,而是一种极其古老、带着独特韵律和复杂喉音的矮人语变种,其发音精准,语调庄重,显然是只有矮人族高阶层或是在极为古老的典籍中才会记载、使用的语调,“我们并非寻常的无知访客。我携带着一位故友——奥兹尔大师的口信而来,并带来了一些可能威胁到山脉根基稳固的古老阴影的消息。”
他并未像寻常信使那样拿出任何实体的信物或凭证,但那口流利得如同母语般的古矮人语,以及话语中隐晦提及的、对矮人而言意义非凡的“山脉根基”和他们当下正深切感受到的“法则动荡”,显然如同重锤般敲击在了守卫的心坎上。他们粗犷的面容上流露出明显的惊讶,相互对视一眼,原本写满敌意的脸上,那份敌意如同被熔炉高温融化般稍减了几分,虽然眼底深处依旧残留着狐疑,但还是粗声粗气地说道:“奥兹尔大师?哼,那个脾气比熔岩还臭的老疯子……算你们运气好。跟我来吧,但记住了,别在这里乱跑,更别用你们那软绵绵的手指乱碰任何东西,这里的齿轮和陷阱可不认得精灵的眼泪!”
路德维希微微颔首,动作自然地、仿佛只是为了防止她在陌生而复杂的环境中走失般,轻轻牵起了西尔维娅的手腕。西尔维娅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一如既往稳定而令人心安的力量,以及那句矮人守卫充满偏见的粗鲁言语被他用几句古老的语言和恰到好处的威慑轻描淡写化解的从容,心中那点因被冒犯而升起的不快也悄然消散了些许。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快速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似乎总能在任何意想不到的场合,都展现出这种令人牙痒又不得不承认的、游刃有余的姿态。穿过那仿佛能吞噬日月的钢铁巨口,符文堡真正的内部景象以一种极其震撼的方式展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一个被彻底掏空、改造的巨大无比的地下洞窟,其规模之宏大,结构之复杂,远超西尔维娅的想象,仿佛一座垂直建造的钢铁与岩石之城。无数闪烁着各色魔法光芒、粗细不一的符文管道如同巨龙的血管般遍布洞窟岩壁,蜿蜒交错,连接着下方层层叠叠、轰鸣运转的巨大机械造物和那些深不见底、喷吐着炽热蒸汽与火星的巨大熔炉。
空气比入口处更加燥热难耐,充满了更加密集的金属敲打声、高压蒸汽嘶鸣声和无数大小齿轮相互咬合转动的嘎吱声,形成一曲宏大而嘈杂的工业交响乐。西尔维娅对眼前这充满了力量感与创造力的景象充满了新奇,但空气中浓重得几乎呛人的煤烟味和无处不在的冰冷金属气息,还是让她这个天性亲近自然、呼吸惯了森林清甜空气的精灵感到一阵阵生理上的些许不适,仿佛娇嫩的花朵被置于钢铁丛林之中。
符文大师奥兹尔的工坊位于符文堡相对偏僻、噪音稍小一些的角落,与其称之为工坊,不如说是一个堆满了各种失败实验品和废弃零件的巨大金属坟场。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部件、只完成了骨架的半成品机械造物、写满了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符文的羊皮图纸和各式各样沾满油污的工具胡乱堆砌在一起,几乎没有可以安全下脚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冷却液和金属粉尘混合的独特气味。
一个头发胡子乱得像鸟窝、脸上沾满了厚厚油污、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矮人,正像只辛勤的土拨鼠般趴在一个不断冒着浓烈黑烟、发出“咔嚓咔嚓”异响的巨大符文引擎上,嘴里用最粗俗的矮人俚语骂骂咧咧,手里紧握着一把巨大的扳手,正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敲打着引擎上某个似乎卡住了的复杂部件。“该死的!又卡壳了!这些该死的新来的、混乱不堪的法则乱流,简直就是我们符文工程学的天然之敌!滚开滚开,没看见老子正忙着拯救这个不争气的铁疙瘩吗?!”奥兹尔大师甚至连头也没抬,只是极其不耐烦地挥舞着手中那把比他胳膊还粗的扳手,仿佛要驱赶讨厌的苍蝇。
“奥兹尔大师,打扰了,我们是……”西尔维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礼貌,但刚一开口,就被对方粗暴地打断了。
“精灵?!”奥兹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陷在油污和皱纹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死死瞪着西尔维娅,脸上瞬间堆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厌烦,“一个精灵?!精灵来我这破烂地方干什么?!赶紧给我滚出去!别碰我的任何一件宝贝!你们那套虚头巴脑的花花草草魔法只会让精密的齿轮生锈!让神圣的符文能量短路!赶紧离开,这里不欢迎你们这些长耳朵的麻烦精!”
西尔维娅本就因环境不适而有些压抑的情绪,被他这恶劣至极、充满种族歧视的态度瞬间点燃了,她那属于精灵的高傲和属于“灾厄”的叛逆因子同时发作,忍不住针锋相对地回敬道:“哼,总比你这些只会冒黑烟、发出噪音、随时可能爆炸的铁疙瘩要好得多!你的工坊简直就像个堆满垃圾的废弃矿坑,毫无美感可言!”
“你说什么?!你敢侮辱我的艺术?!这叫技术的沉淀!是力量与智慧的结晶!你懂什么!”奥兹尔气得花白的胡子都根根倒竖起来,几乎要从引擎上跳下来跟她理论。
“好了,两位,请稍安勿躁。”路德维希适时地介入了这场即将升级的争吵,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笑意,仿佛在调解两个闹别扭的孩子。他从容地走到那台仍在冒着黑烟、发出不祥异响的符文引擎旁,纯粹的金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快速扫过那些复杂交错的符文回路和精密咬合的机械结构,然后转向一脸怒容的奥兹尔,“大师,您看,时代确实变了。一味墨守成规,恐怕难以应对这日益动荡的法则乱流。或许,正如您所排斥的,正是这些看似‘不兼容’的力量,才能在混沌中带来新的可能与秩序。”
他微微顿了顿,修长的手指轻轻指向引擎上一个极其不起眼、被油污覆盖的能量连接节点,“比如这里,能量流的设计过于刚猛直接,在当前这种极不稳定的法则环境下,极易形成能量淤积的阻塞点,进而引发一连串的连锁故障,就像现在这样。如果能借鉴某些更柔和、更具引导性的方式来梳理这股能量流,或许……”
奥兹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神先是一愣,随即猛地一凝,脸上的怒气如同被冷水浇灭般渐渐被浓厚的惊讶与难以置信所取代。他凑近仔细检查了那个部位,又飞快地从旁边一堆图纸中翻找出一张画满了潦草计算公式和修改痕迹的图纸,嘴里下意识地嘟囔着:“……引导?柔和的引导?用什么引导?那些该死的、狂暴混乱的元素乱流根本不听从符文的约束……”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路德维希的眼神彻底变了,少了之前的敌意和轻蔑,多了几分浓重的审视和几乎不可能的猜测,“你……一个看起来像个人类学者的小白脸,居然懂得我们矮人最核心的符文工程学?”
“只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恰好涉猎过一些相关的古老知识,略知一二罢了。”路德维希谦虚地回应道,但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从容自信,以及话语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对符文法则深刻理解的权威感,却不容任何矮人质疑,“或许,我们可以先放下争执,谈谈更重要的事情。我们带来了这个东西,它或许与您正在头疼的问题,以及这座城市潜在的危机,都有着深刻的联系。”说着,他从次元储物空间中,取出了那枚在灰铁城地下通道中、从枯萎祭司身上找到的、被浓郁邪恶力量深度污染、表面符文结构已经发生可怕扭曲的符文核心。
那枚核心一出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骤然冷了几分,奥兹尔大师的脸色瞬间剧变,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又像是被磁石吸引般,小心翼翼地伸出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用特制的工具钳夹起那枚核心,凑到眼前仔细观察,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上面残留的、令人作呕的枯萎气息和那些被强行扭曲、充满了亵渎意味的符文结构。“枯萎之痕……而且是直接作用在符文法则的根源层面……该死的亵渎!这是对山脉之心、对锻造之魂最恶毒的玷污!”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厉色,死死看向路德维希和西尔维娅,“你们到底是从哪里弄到这个鬼东西的?!这东西极度危险!它正在散播污染!”
就在奥兹尔的话音未落之际,工坊内墙壁上镶嵌的数盏紧急警报符文灯突然毫无征兆地疯狂闪烁起来,发出刺耳欲聋、如同金属哀嚎般的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空间,甚至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引来了远方的回响!奥兹尔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他猛地丢下手中的工具,连滚带爬地冲到一个布满了复杂读数和符文界面的巨大水晶观察镜前,镜面上正显现出符文堡深处某处关键区域的混乱景象——那里的主能源符文管道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黯淡下去,支撑着巨大平台和无数机械运转的核心齿轮组开始发出令人牙酸骨寒的剧烈摩擦声,眼看着就要彻底卡死、停摆!
一旦那个中枢彻底停摆,不仅仅是那片广阔区域的能源供应会瞬间中断,更可怕的是,维系着那片区域岩层结构稳定的符文力场也将随之崩溃,后果不堪设想!“糟了!是第三号能源中枢!该死的,那里的核心符文引擎……就是我正在研究的这个该死型号的超级放大版!它撑不住了!”奥兹尔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疯狂地打着转,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声音因极度的恐慌而颤抖。
“来不及了!从这里赶到三号中枢至少需要一刻钟,就算用最快的升降梯也一样!等我们到了,那里早就塌了!”奥兹尔绝望地捶打着控制台,他那张沾满油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彻底的恐惧,声音因巨大的压力而嘶哑变形。
路德维希的目光仅仅在水晶屏幕上那混乱的景象上停留了片刻,脸上那学者式的温和便如同被冰冷的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老存在面对危机时特有的、近乎漠然的沉静与绝对的权威。他转过身,金色的眼眸直视着几乎要崩溃的矮人大师,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慌乱解决不了问题,奥兹尔大师,集中精神,告诉我,你的工坊是否能远程连接到三号中枢的核心控制符文阵列?”
西尔维娅的心脏也因那刺耳的警报和屏幕上灾难性的画面而猛地揪紧,但路德维希瞬间转变的气场和冷静的问话,如同定海神针般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她下意识地看向那枚被奥兹尔丢在一旁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污染符文核心,一种冰冷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上心头——这绝非巧合,灰铁城的枯萎与符文堡的危机,源头恐怕是同一个。
奥兹尔被路德维希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震慑,下意识地停止了踱步,他喘着粗气,努力回忆着:“远程连接?有……有一条紧急备用线路,但非常不稳定,而且权限极低,只能进行最基础的能量监测和……紧急停机,根本无法修复那么复杂的故障!”
“足够了。”路德维希的语气斩钉截铁,他走到那台仍在冒烟的、奥兹尔之前正在修理的符文引擎旁,目光落在他刚才指出的那个能量阻塞点上,“我们没有时间去现场了,但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在这里,用一种……非常规的方式,暂时稳住它。”
他转向西尔维娅,金色的眼眸中映照着她略显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庞,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信任与引导:“西尔维娅,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的,关于引导而非对抗,关于终结与新生的力量吗?现在,可能是实践它的时刻了。”
奥兹尔瞪大了眼睛,看看路德维希,又看看西尔维娅,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什么?实践?在这里?用一个精灵的力量去干涉符文核心?你疯了吗?!那会引起能量反噬,彻底炸毁这里的!”
“不尝试,三号中枢会彻底崩溃,你我都清楚那意味着什么。”路德维希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反驳的决断力,“大师,现在,我需要你立刻连接那条备用线路,将三号中枢核心能量流的实时数据投射出来,并准备好你最精密的能量导流器,我们需要一个临时的接口。”
奥兹尔看着路德维希那双深邃得仿佛蕴藏着宇宙生灭的金色眼睛,又看了看旁边那个虽然看起来纤细、但眼神中却透着一种奇异力量的精灵少女,矮人骨子里的固执与骄傲正在与迫在眉睫的灾难和眼前这两人身上散发出的神秘气息剧烈冲突。最终,对符文堡深沉的热爱和对未知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咬了咬牙,狠狠跺了跺脚:“妈的!疯子!都是疯子!如果符文堡因此毁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咆哮着,但手上的动作却快如闪电,冲到另一个布满了复杂水晶和符文按钮的控制台前,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在上面飞舞,嘴里念念有词地吟唱着古老的矮人启动咒语。很快,工坊中央一块原本黯淡无光的巨大水晶板上,开始浮现出无数扭曲、闪烁、极不稳定的能量光流,正是三号能源中枢核心内部混乱能量流的实时投影,那混乱的程度远比刚才屏幕上看到的更加触目惊心。
路德维希走到水晶板前,目光专注地审视着那些狂乱的能量流,同时对奥兹尔发出简洁明了的指令:“找到主能量回路的过载节点,标记出来。准备好最高强度的符文稳定场,覆盖整个工坊,以防万一。”
然后,他再次转向西尔维娅,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鼓励的温柔:“西尔维娅,看着这些能量流。感受它们……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你的感知,找到那股正在侵蚀、扭曲它们的‘枯萎’之力,它应该与你在灰铁城感受到的同源,但更加庞大、更加……饥饿。”
西尔维娅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排除周围嘈杂的警报声和奥兹尔紧张的喘息声。她将精神力缓缓延伸出去,如同最纤细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狂暴混乱的能量投影之中,她那对生命与凋零之力极为敏感的感知,瞬间就捕捉到了一股极其阴冷、粘稠、充满死寂与恶意的能量,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在正常的符文能量流上,正疯狂地吞噬、污染着一切。
“我感觉到了……”她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因精神高度集中而产生的轻微颤抖,“它……它像是有生命一样,在不断扩散……”
“很好。”路德维希的声音仿佛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带着安抚与指引,“现在,调动你的力量,不是你用来治愈的力量,而是另一部分……那代表‘终结’与‘净化’的部分。不要试图去修复那些被污染的能量,那只会让你被它同化。你要做的,是找到它的核心,或者说,最活跃的那个侵蚀点,然后……像我们之前做的那样,‘剥离’它,‘湮灭’它,斩断它与符文能量的连接。”
奥兹尔已经按照路德维希的要求,将一个造型奇特、顶端镶嵌着巨大聚焦水晶的能量导流器对准了那块投射着能量流的水晶板。他紧张地看着西尔维娅,手心里全是汗,如果这个精灵女孩失败了,能量反冲的第一波就会通过这个导流器直接冲击到她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西尔维娅睁开眼睛,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紫白色光芒,光芒边缘跳跃着细碎的、如同星辰碎屑般的银灰色电弧。她伸出双手,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按在了那冰冷的能量导流器的底座上,一股既蕴含着磅礴生机、又带着极致毁灭气息的奇异能量,如同被唤醒的古老存在,缓缓从她体内流淌而出,通过导流器,精准地投射向水晶板上被奥兹尔标记出的那个最混乱、最黑暗的能量节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炫目的光影效果。那紫白色的光芒如同拥有生命般,温柔而坚定地渗透进了混乱的能量流投影中,光芒所过之处,那些代表“枯萎”的阴冷黑气如同遇到了克星般,发出了无声的尖啸,迅速消融、瓦解,仿佛从未存在过。
然而,就在那片区域的枯萎之力被清除的刹那,水晶板上的能量流并没有立刻恢复稳定,反而像是失去了某种制约般,变得更加狂暴!同时,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古老、仿佛来自地底最深处、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的黑暗能量,猛地从那个被“净化”的节点深处反涌而出,瞬间将西尔维娅释放的紫白色光芒吞噬!
“噗——!”西尔维娅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若非路德维希及时伸出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她恐怕已经软倒在地。
“该死的!我就知道!反噬来了!”奥兹尔惊恐地大叫,几乎要瘫倒在地。
路德维希扶着西尔维娅,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他看着水晶板上那股新涌出的、性质截然不同的黑暗能量,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惊疑与冰冷:“这不是枯萎之力……这是……更古老的东西……某种被惊醒的……沉睡在符文堡根基之下的……东西……”
水晶板上的能量投影彻底陷入了黑暗,只剩下那股新出现的、纯粹的黑暗能量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着,散发出令人绝望的威压。同时,整个符文堡,甚至连他们脚下的地面,都开始发出了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如同某种庞然大物正在从沉睡中缓缓苏醒的……低沉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