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后知后觉的,内心惊惧。
惊的是苏婳婳竟然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开启了情绪灰质,这一份天资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而惧的是这情绪灰质竟然如此隐蔽,连她都以为这一片吸光的黑暗,只是普通的诡域。
现在,方圆的后背上,后怕的冷汗浸透了她的衬衫。
幸亏在江旻瑾的里世界里进化了不少,多少算得上是版本更新了,如果是老版本的自己暴露在如此浓郁的灰质之中,体内的血丝连十秒都坚持不了就得烧炸了。
随后,更大的震惊和疑惑接替惊惧,占领了方圆的大脑。
这些灰质的底色是自卑和绝望,海量的自卑与绝望。
不解与震惊之间,不快的咋舌声便从方圆嘴中发出,连想都不用想,苏婳婳这一副死气沉沉的绝望模样,绝对跟她那个好妈妈,好家庭脱不了干系。
方圆眼底闪过一丝暗光,别让我抓着了,让我抓着了连头套都给你薅掉了,必须打你脸。
方圆迈步,硬质的篮球鞋底跟大理石地砖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但是苏婳婳却好像没有意识到,死寂了许长时间的周围突然有了声响。
她只是紧紧地把脸藏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在妈妈口中无比丑陋的相貌。
苏婳婳一直觉得,虽然妈妈一直说自己丑,在外面活不下去,但自己可以凭借肯吃苦,能吃苦,一定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直到昨天晚上,妈妈用她提前放在苏婳婳行李箱里的手机,给她打了电话。
宿舍里没有人,江旻瑾和方圆互相补足练习还有一个小时才结束,热依扎的强化词作曲作练习更是持续到半夜,别人没有她们宿舍的权限更进不来。
但是苏婳婳还是把能锁的门全都锁上,最后抱着被子打开了淋浴间的门,关上了灯,在陷入完全的黑暗之后,用厚厚的被子裹着头和手机,拨回了电话。
苏婳婳的眼睛是亮的,电话接通之后她想和妈妈说她能赚到钱了,给弟弟盖房子的钱有了,你不用再天天去河滩上捡鹅卵石了。
她扭扭捏捏地,还有一些话憋在心底,想和妈妈说出来。
“我的舍友说我很可爱,她很喜欢我,她还说我不是赔钱货,她说我是宝物。妈妈,你可以不用再为生了我感到蒙羞了。”
我是个好孩子。
滴滴的电话忙音之后,老年手机模糊而嘶哑的喇叭里传来对面叮里咣当的声音,好像有很多人在对面忙活着什么,甚至还有敲锣打鼓放鞭炮的声音。
然后,一段口齿不清的,仿佛喝醉的话从电话对面响起。
“喂喂,婳婳啊,是婳婳吗”
“妈妈!我...”苏婳婳刚开口,就被对面那尖锐又沙哑,好像年久失修的大喇叭的声音给盖住了,
没有要听她说话的意思。
“婳婳啊,你到明天得好好跳啊,妈给你寻了门好亲事啊,咱们村开养殖场的赵老板,看了你那什么定级赛的直播,来找老妈,烦了老妈好多天就想要娶你啊。“
“我一想,赵老板人好,你跟了他那就是享福的,就替你应下了。现在正给你办着订婚宴呢。”
“你明天好好...表现,让赵老板再...好好看看,然后赶紧回家,结...结婚。”
她的的声音越来越小,断断续续的,直到最后人体和桌子碰撞发出沉闷的一声,苏婳婳知道,妈妈醉倒了。
然后,好像有人把手机拿走,对面的声音变成了哼哼唧唧的中年男性的声音“婳婳啊,明天赵哥可期待你的表现呢啊,上次跳的多好啊,就是衣服穿的忒多了,明天少穿点,十八九的大姑娘了,还害怕别人看啊。”
苏婳婳眼里的光慢慢暗下来,茫然地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此时电话里的男声仍喋喋不休地劝说着她明天直播少穿一点,最好能把大腿露出来......
赵老板是在他们村里是无人不知的烂人。妈妈跟她骂过很多次赵老板,现在又成了她的金玉良缘。
眼眶里突然冒出颗颗泪珠冒出,砸在厚厚被子上洇湿出点点深色,抽泣的声音在黑暗的淋浴间响起。
对面的男人说了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对面的声音消失了许久,于是,那和蔼伪善的声音便消失了,再开口贪婪和威胁便不加掩饰
“臭妮子,我劝你赶紧回来,老子已经花了18万把你买回来了。现在你的户口本就在老子这里呢,你能跑到哪去......”
赵老板那狠厉的声音在苏婳婳的耳边回荡。
她并不害怕,她爸爸是比赵老板还要恶毒的人,她早就被爸爸打习惯了。
她只是,迷茫和惊慌,18万,一个18万买下了她的人生?
此时,在方圆和网友的支持下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点点自信,在妈妈的轻贱下轰然倒塌,苏婳婳的眼睛变得空洞起来。下意识地,她挂断了电话。
耳边正在喋喋不休地一边威逼,一边利诱的奸诈声音瞬间消失,苏婳婳又紧紧地蒙了蒙自己的头,期望能借压迫感给自己一点安定的感觉。
但是黑暗中,又传来赵老板喋喋不休的声音:18万,你是老子的,被你妈卖了;和妈妈那开心的声音:18万,给你弟盖间大房子,好买卖,婳婳终于能给家里做出贡献了。
这些声音不知从何地发出,透过她紧紧捂着耳朵的手掌,直直地进入了脑子里,似索命的黑白无常,死死地勒住了苏婳婳的脖子,压迫得她再也无法喘息。
方圆轻轻抬起落在苏婳婳脑壳上的手,缓缓地收回了正在蠕动的微小血丝。
借助血丝的记忆读取功能,方圆对所有事都已知晓。
然后再忍不住内心如火山喷涌的杀意,极致的盛怒僵在脸上,化作虚伪微笑。
跟随微笑而出的,还有那从她影子中缓缓爬出的血色淤泥,轻柔地将整个灰质空间包裹侵占,然后随着方圆的右拳握紧。
骤然,发力!
在血丝的巨力勒控蚕食之下,灰质空间微微变形,在四角出现一些微小裂痕。
然后玻璃碎裂的巨大声音在苏婳婳耳边响起的同时,那如冤魂索命的诡异声音消失,苏婳婳还蒙着头,但是感受到了头顶的温柔触摸。
心中的委屈再忍不住,苏婳婳钻进方圆的怀里,不管不顾地大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