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淅沥的雨点轻轻落在车窗上,令车内的小男孩忍不住把稚嫩手掌贴上车窗,好奇地望着窗外的世界。

渐渐的,雨势越来越大,后座的年轻女人柳眉微蹙,看着窗外轻丝变银竹,莫名感到烦躁不安。

不知觉间,雨声拍落车窗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年轻男人看着前挡风玻璃处的一片迷蒙,紧皱的眉头深深陷进太阳穴。

他下意识握紧小男孩的手,“这雨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话音未落,他看见前方磅礴的雨后,某个虚影正直直朝自己冲来,前座的司机突然露出见鬼般的惊愕。

“呜——”

刺耳的刹车声突然炸响,连带着汽车相撞的嗡鸣声,嘈杂的世界突然在某一时刻被按下静音键。

恢复朦胧意识的时候,剧烈的痛楚与瓢泼的雨声同时传进鲜血淋漓的耳中。

小男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却发现那并非自己的血,而是母亲沾血的发丝黏在他的脸上。

他张嘴欲哭,却看见母亲像被顽童拧坏的布娃娃,整个身子扭曲得不成样子,只有那双带血的手仍攥着他的衣角。

身旁,父亲宛若被折断的树枝,半边身子被挤压得不忍直视。

仓皇失措间,他摸到母亲崩断的珍珠项链,他下意识想逃,却压根动弹不得。

“宁儿……”

男人强忍着剧痛呻吟出声,他的手臂仍像刚才那样环抱保护着小男孩,他宽大柔软的手掌依旧如往日那般温暖,可此刻他的脸庞被血浸染,猩红的眼底竟不知何时被泪水打湿。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唯一希望的就是有人把男孩救出,让他能好好活下去。

可他又不愿男孩一个人独活,情愿他跟着自己陪葬。

因为这世界实在太过残忍,他害怕男孩伸手的时候没人紧紧牵住他的小手。

天地静得可怕,唯有雨刮器还在机械地摆动,刷过女人垂在车窗外,被雨水浸湿的长发。

远处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鸣笛,像被掐住脖子的鹅在尖叫。

恐惧比疼痛晚到了一步,耳畔传来母亲喃喃的说教声:“要坚强,要坚强……”

意识彻底模糊前,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宛如从天而降的天使,朝小男孩伸出了手。

——

一切戛然而止。

黑暗中,少年的瞳孔猛地收缩,冷汗顺着脊椎滑进睡衣下摆。

江怀宁猛地从床上坐起,边上凉透的水杯折射出书架上手办的影子。

“只是梦吗……”江怀宁下意识想。

可下一刻,他又从床头柜中拿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颗暗淡发黄的珍珠。

“要真的只是梦就好了……”

窗外那株桉树的枝桠上,角鸮正兀自叫个不停。

“咕咕,咕咕……”

安静的庭院里长着一棵不大不小的老槐树,树上层分的枝杈伸向老宅二楼的窗边。

就在扰人的角鸮振翅离去时,面色潮红的子书婳猛地从床上坐起,紧握的指甲深深刺入皮肉之中。

她伸手往后背摸去,发觉丝质睡裙此刻正黏在自己细瘦的脊背上,而且洇着层薄汗。

她双腿不自然地夹紧凉被,可当膝盖内侧的皮肤相互摩擦时,那些令人羞恼的幻觉又如潮水般蔓延。

梦里那人十指相扣的温柔力道,喷在锁骨处的滚烫鼻息,还有最后时刻唇吻接触,喉结滑动的模样……

分明是每天上午最后一节数学课总在座位上打瞌睡的少年。

“怎么会……”

子书婳揪着领口急促喘息,梳妆镜映出两团胭脂色的红晕,它们从耳尖烧到锁骨,也烫得她脸上火辣辣的。

窗外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复述梦中那人贴在她耳边时所低语的浑话。

彷徨中,子书婳指尖触到腿根,却在刹那惊得蜷缩,布料上可疑的潮湿让她几乎要哭出来。

最可恨的,是身体深处仍在细细震颤,像是谁偷偷往她身体里塞了颗将化未化的薄荷糖。

那凉丝丝的痒意此刻正顺着脊椎往上攀。

“下流!无耻!”少女突然抓起枕头砸向梳妆台。

“咣当”一声,母亲遗留首饰盒里叮当作响的珍珠发簪滚落满地。

月光在此刻漫过窗台,折射进少女的卧室。

满地银辉里的恍惚里,子书婳似乎又看见那人校服领口下晃动的锁骨。

她更恼了,愤愤在心底用最不敬的话问候了少年百八十遍。

……

又是一日晴。

“铃铃铃,铃铃铃——”

江怀宁醒来时,床头柜上放着的温水正隐约冒着热气,微小难见的气泡正一个一个地往杯口升腾。

每天早晨,沈蓝桉都会提前在他床边放上一杯热水。

这个习惯,她已经坚持了三年。

唯有周末是例外的,她希望少年能多睡一会。

所以,每天叫醒江怀宁的绝非急促的闹铃声,反倒是女人轻轻用下颌角蹭他的、让人脸红心跳的奇怪触觉。

换好衣服,厨房里的沈蓝桉已解下围裙,将一杯鲜榨的苹果汁放在江怀宁的面前。

“今天把你最喜欢的苹果榨成汁了,要全部都喝完哦。”

“嗯。”

江怀宁应了一声,旋即坐下专心把苹果酱抹到吐司面包之间,放入嘴中细细咀嚼。

“吃完我送你去上学吧。”

“不,不麻烦姐你了吧……”

江怀宁还想挣扎,未尽的话却在女人的轻哼声中咽了回去。

再继续违背沈蓝桉的意愿,他恐怕会被对方亲自送到教室门口才能罢休。

那样指定又会引起一阵不必要的骚动。

“走吧。”

吃完早餐,江怀宁拿着书包走到玄关,刚一坐下,左脚便被沈蓝桉整个捧起,轻柔地放进那只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帆布鞋中。

“蓝桉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穿鞋!”

江怀宁低声地抗议着,可每每如此,总是能换来沈蓝桉不以为然的轻哼。

“在我眼里,小宁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汽车缓缓启动,晨光斜斜切过仪表盘,不多时,沈蓝桉的白色小轿车精准卡进校门三十米外的辅路转角。

为什么是三十米,因为十米的距离太近,江怀宁不喜欢,而五十米的距离太远了,沈蓝桉会看不到他。

“当当当!安全送达~”

沈蓝桉优雅地拉起手刹,汽车停下的惯性令后视镜上挂着的晴天娃娃晃出一道靓丽弧线。

“今日体温确认环节——”

江怀宁刚要解安全带的手骤然僵在半空。

屏息凝神间,女人带着橙花香气的手指突然贴上额头,那张放大的俏脸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莹润光泽。

“36.8,比昨天高了0.3度。”

沈蓝桉煞有介事地点头,粉色美甲在遮阳板镜子前闪过,“作为奖励……”

“你又来……”

江怀宁难为情地别开脸,制服上的纽扣在汽车冷气里竟微微湿润。

刚刚,他又不小心看见了沈蓝桉衣领内的白色蕾丝。

嬉闹间,车窗外的樱花树簌簌摇动。

扭头望去,三月的晨风正卷着几片花瓣扑进他们半开的车窗。

江怀宁回过神时,沈蓝桉变魔术般从储物格摸出草莓牛奶,吸管干净利落地戳破锡纸,带着某种令人愉悦的仪式感。

“江同学,你正在浪费宝贵的早自习前十分钟哦。”她晃了晃手机,锁屏照片赫然是去年生日他双手放在下巴上许愿的画面。

“还是说想让我把车停到学校正门口……”

女人散着橙花香的头发贴上脸颊,激得江怀宁整个人往车门缩去。

然而,这个动作仿佛按下沈蓝桉内心深处的某个开关,激得她趁机压住他肩膀,卷翘的睫毛几乎扎进怀宁颤抖的瞳。

“我的那一份呢?”

又看到那俏皮的白色蕾丝,江怀宁的心不禁跳得更快,仿佛下一刻就要夺膛而出。

“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嘛天天都要……”江怀宁红着脸别开脑袋,视线漫无目的投向窗外,隐约发现远处走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好吧,小宁不愿意就算了……”沈蓝桉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委屈得像是随时能挤出一滴泪来。

“我,我亲你就是了……”

少年蜻蜓点水般的触感落下时,原本还垂头丧气的沈蓝桉顿时眉开眼笑,如沐春风。

“嘻嘻,今天也成功补充到了小宁能量。”她松开手时,江怀宁耳尖已经红得快要滴血。

“真是,什么跟什么嘛……”江怀宁嘟囔了一声,捏着草莓牛奶下车,回想起刚刚经过的身影,脸颊不自禁又烫了一分。

刚刚肯定被路人看到了。

几秒钟后,看着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沈蓝桉轻哼着情歌扭动车钥匙,在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颊踩下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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