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我知道了！”

话落，兽人少年的脚掌深深陷进六月丰茂的牧草里，刚褪去绒毛的尾巴在身后绷成笔直的线。

他张开双臂，任由带着香草香气的风灌进粗麻短衫，獠牙在夕阳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少年奔跑了起来，在这一片看似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奔跑着。

他很享受这种肆意的自由。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少年感觉到了疲倦，于是肆意的躺在了草坪之上，沉沉睡去。

忽然之间，一抹血腥味传进他的鼻腔。

名为阿屠的少年猛然睁开了双眼——不知不觉已至傍晚，而今日的黄昏，却透露着一抹血色，令人一眼就感觉到不安。

“不好，已经有点晚了……”

他后知后觉的爬起身，朝着回家的方向奔去。

少年的心中却平白无故的有些不想的预感——几只渡鸦突然尖叫着掠过他的头顶，漆黑羽翼割裂了琥珀色的天空。

少年的鼻腔捕捉到了异样的气味。

不是炊烟裹着烤鹿肉的香气，而是某种混着焦臭的铁锈味，让他后颈的鬃毛根根竖起，而当他冲上最后一道草坡时，瞳孔骤然收缩成两道竖线。

他的家，他的部族正在燃烧。

“咦，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一声声响在身后响起，随之伴随着后脑勺的一阵剧痛，少年最后的意识里，燃烧的部族在视网膜上落成永不褪色的烙印。

……

“这就是这一批新的种子？看起来这个部族的品相平平。”

“丢到【牧场】里去吧，兽人战奴起码能保持个一阶二阶的水准。”

“这个潜力似乎还行，培养培养看看。”

再度苏醒，就已经深陷囹圄。

少年是幸运的，在被检测过后发现具有一定天赋，而被挑选了出来，以作战奴培养。

而部族内的其他人，他的家人，都被圈养在所谓的牧场之中，所做的事情仅仅只有三件。

吃饭、睡觉、繁衍。

那在牧场里的人们，他们的眼睛比**过的公羊更浑浊，终日咀嚼着掺了忘忧花粉以及催情的草饼。

这就是国战战败，割让区域，出卖人口的结果。

除了各种物产之外，人，也是重要的资源之一，而掠夺来的人口，具有天赋的族群，自然而然要让其不断繁衍，产生新的价值。

但也并非不同人情，只要战奴做出足够多的贡献或者表现优秀，那自然而然也能让自己的家人过上更加舒服的日子，而不需要作为最低贱的牲畜，劳动、繁衍。

被打上奴隶烙印的少年知道，自己的此生已无希望，所以他只能拼命的修炼，提升自己的实力，以求换得家人的一片安宁，不被当做牧场之中最低贱的存在，只为了交配而存在的牲畜。

哪怕心里极为怨恨，但也不敢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流露。

而他很强，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所以被发配给了堂堂的南宫家少爷，充当贴身侍卫。

为了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他必须要变强，铲除少爷的一切敌人，如此他们才能过上好日子。

但一切都毁了。

“呼……呼……对、对不起……少爷……”

当自己被那看似娇小的龙裔少女打倒在地，曾经少年的心中仅有恐惧，恐惧着自己那好不容易过上一些舒服日子的家人再度沦落深渊。

“铁屠，你到时候就去服下一截【断骨】，将功赎罪吧。”

“谢少爷！”

头颅重重磕在地面之上，而他的心中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起码，自己的性命能够换回家人的安宁。

如此，死得其所。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当那源源不断的磅礴之力充盈全身，达到下一阶【圣辉骑士】的力量级别之时，他认为自己已经赢了。

那不断龙化的身体也好，逐渐失去的理智和清醒也罢，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可为什么……

“我……输了？”

他跪在地上，仅存的一只眼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孩，却动弹不得。

“……动……手……”

他艰难的说道，渴求着解脱与永眠。

而下一刻，他回到了自己的草原。

“……”

望着一望无边的青青草原，铁屠有些难以置信。

他低了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握了握自己的双拳，那身躯庞大的铁屠战士已经消失不见，有的仅仅只是一个兽人狮族少年。

他沉默了一阵，随之再度奔跑了起来。

风掠过他双耳，脚踝上缠绕的草茎发出琴弦般的嗡鸣。

他再度获得了自由。

不知道多久过后，不知疲倦的铁屠停了下来，望向了一旁静静伫立的金发女孩——就仿佛她一直伫立在那里一般，从未动过。

而一旁则是熊熊燃烧的部族，他曾经的家乡。

“你是谁？”

“我是谁？嗯……这是个好问题。”

龙裔女孩若有所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你可以叫我莉莉娅。”

“但也可以……”

“叫我尼克斯。”

“龙皇暴君，尼克斯。”

“……尼克斯？”

铁屠不由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看起来，我是真的输了，也是真的死了。”

他笑的很洒脱，很自然。

而莉莉娅看着这位兽人战士，准确来说是他的灵魂回响，也是略微有些好奇。

当莉莉娅回收了自己的断骨之后，连带着铁屠的一部分灵魂也被一并吸收，而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就是莉莉娅简单的看了一遍铁屠的人生。

她是没想到自己回收自己的身体还能附带原宿主的灵魂记忆，不过反正这也是一片虚无的灵魂空间，看了也就看了，不耽误事。

不过意外的是，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能和自己交流。

“有什么遗言么？”

莉莉娅吸了一口气，望着铁屠说道。

对着真正的战士，她还是会抱有敬意的。

“……遗言么？倒是没有了。”铁屠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过，您真的是那位传说中的龙皇暴君，尼克斯大人么？”

“是我。”莉莉娅点了点头，“这一点我没必要骗你，不然也不会能赢了你，因为你吞下的就是我曾经身躯的一部分。”

“那好吧，我有个小小的愿望算么？”

“但说无妨，不过如果是太麻烦的事情我是不会考虑的”

“尼克斯大人，您可以……毁灭人类么？准确来说，是毁灭人类的……天。”

“不，还是我太过于痴心妄想了……尼克斯大人，您可以毁灭……南宫家吗？”

“尼克斯大人，这算是麻烦事吗？”

“不算。”

莉莉娅平静的回应道。

“因为我本来就要挨个找诸神算账，至于南宫家，也就是顺手的事。”

“这样啊。”

面前的年轻兽人点了点头，身形正在逐渐消散，“看来我们的兽神也在劫难逃，不过这样也好。”

“也好……也好……”

兽人少年闭上了眼睛，身形开始渐行渐远。

而莉莉娅站在原地，望着逐渐消失的兽人战士，轻轻说道。

“晚安。”

随之，她回到了现实。

紧接着，身体不堪重负，缓缓倒下。

不过在倒下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莉莉娅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

温暖的臂弯正托起她下坠的身躯，就像当年那个兽人母亲接住奔跑归来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