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和三个少女挤在一间小破屋里。

他带来的金色小灯的光芒铺满了整个房间，只是不是很暖。

不知过了多久，艾德里安终于直起身，双手沾满鲜血，额角渗着冷汗，大口喘息着。

手术总算是完成了。

“她……”琉娅声音发干，“她还活着吗？”

“活着。”艾德里安低声说，“但要看她后面能不能扛住了。”

两个少女终于敢靠近了。

安妮跪在一旁，小心地抚着莉莉丝冰冷的手背，另一只手忍不住捂住嘴。

琉娅慢慢蹲下，声音小得像细风：“莉莉丝……已经没事了……”

“有吃的吗？”艾德里安问。

“有的……”琉娅咬了咬嘴唇，将她们仅有的烂菜叶和野果都拿了出来，还有几块黑面包和饼。

艾德里安不客气，也不嫌弃，抓起烂菜叶就大口的吃起来。

虽然他的血液量虽然很多，但今晚用得实在是有些急，搞得他有点头晕。

休息片刻之后，艾德里安基本上缓过来了。

“龍，你叫什么名字？”艾德里安忽然问琉娅。

琉娅擦了擦眼泪，目光从沉睡的莉莉丝身上移开。

“我叫琉……诶？”琉娅下意识的回答，但话只说了一半。

琉娅才反应过来，艾德里安使用汉语问的。

“你会说汉语？”琉娅有些吃惊。

“我是汉语高手。”艾德里安回答。

安妮听不懂汉语，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察觉到气氛似乎变得有点奇怪。

加密通话。

“你、你还知道我原来是条龍？”琉娅问。

“我不仅知道你是龍，”艾德里安神情忽然严肃，“我还知道你应该镇守北方那座封岛，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没有办法啊……”琉娅低下头，脸上有些慌乱：“我……我醒来时就我一个人。其他的龍、天神……都不见了。又有怪物们在外面叫，我害怕极了……”

“就因为害怕？”艾德里安皱眉，“你知不知道，在岛上，那些魔龙是不能伤你的。”

“但……它们太吓人了……”琉娅低声说，指尖下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角，“我就逃了……”

“那你看管的玉佩呢？”艾德里安问。

“我看到它了，在露天广场上的光柱里。但我……拿不下来。”琉娅的声音越来越小。

“时间未到，你当然拿不下来。”艾德里安摇头，语气带着责备，“所以才要你看着它！而不是跑出来，放任那些魔龙随便上岛‘观光’！”

“咦！”琉娅像受到惊吓的小猫，向身后缩了缩，“我、我错了……所以，你到底是谁啊，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岛上的情况？”

“你这是擅离职守……”艾德里安叹了口气，“算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对、对不起……”琉娅说，“我能做些什么，来补偿你吗？”

“你得跟我走。”艾德里安神情严肃地说。

“啊？为什么啊？我……我不想和我的朋友分开……”琉娅说。

“不是我强迫你，如果你留下来，你的朋友们迟早还会被卷进危险里。”艾德里安盯着琉娅的眼睛，抿了抿嘴，“你是龍，你的敌人，或者说，我们的敌人，都在找你。”

琉娅怔住了，没有说话。

安妮一看琉娅一脸委屈，便直起身，挡在琉娅面前。

“不要欺负琉娅！”安妮说。

她虽然不懂艾德里安和琉娅在说什么。

“原来你叫琉娅？”艾德里安换上一副相对和善的面孔，语言也换回了西莱语，“琉娅，你应该明白，你有你该承担的东西。”

“我们也不是一去不回。”艾德里安说，“等旅程结束之后，你还能和你的朋友们见面的，我保证她们两个都会好好的。”

琉娅点了点头，拍了拍安妮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

她低头沉默片刻，随后认真地道：“谢谢你救了莉莉丝……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也不会逃避。”

“但，我怎么知道你就是我的同伴呢？”琉娅认真地看着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吸了一口气，伸手上前抓住了一根琉娅的鹿角。

在艾德里安指尖触及的瞬间，琉娅身体像触电一样。

她周身的世界悄然消融……

万籁无声之中，琉娅的意识被轻轻牵引，缓缓坠入一片无垠的光域中。

……

琉娅看到一个少年，静静低着头，站在一位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子面前。

“你现在连一招都接不住了吗？”中年人语气冷厉，“他们都说你剑术大有长进，可在我看来，根本就是越来越差。”

一阵风掠过水面，光影变换。

琉娅看到少年守在一个黑发少女身旁，他温柔地扶住她的肩，小心翼翼地将水递到她唇边。

少女轻轻咳了两声。

“你是哪儿的人？”少女忽然开口。

“东齐的。”少年微怔，低头喃喃。

“真的吗？”少女眼中泛起光，“那你为什么要跑到这片战火不息的地方？犯了什么罪？你父母不担心你吗？”

他没有回答。

画面消失又浮现。

琉娅看到少年在滂沱大雨中铲土，为那位黑发少女埋葬。

泥土沉重，雨水混着汗水打湿他的全身，他脸上的水痕模糊难辨。

是雨，还是泪？

流光变转，少年眼中的青涩已经消失无踪。

他在武试上一剑绝尘，大户小姐们向他投来炽热的目光。

得胜的少年，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市香，你看到了吗？我已经是‘天下第一剑’了……”少年喃喃自语。

夜色骤然沉重，一团火光在视野中铺展开来。

教导少年剑术的中年人倒在了少年的怀中。

他们的四周是熊熊燃烧的剑阁，断壁残垣洒落一地。

“……保管好‘圣印’……保管好它……”

那人颤抖着将掌中一块金纹印记，嵌入少年的手掌。

琉娅看到少年从火中逃离，独自走入那片鬼雾深处。

他痛苦地蜷缩着，形如一尊崩裂的雕像。

光影忽明忽暗。

一个蓝眸的男子缓缓现身，琉娅认得他——那是她曾在天庭有过数面之缘的剑神，阿斯特利斯。

“它叫‘西风快剑’，是世间最快的剑招” 阿斯特利斯立在少年身旁，“你有‘圣印’，又拿着这把剑——你会比所有生灵都要快。”

“但记住，你的身体，只能承受这把剑出鞘十次。”

“十剑之内，你必须完成两件事。”

“第一，去杀你的仇人；第二，替我杀一位神。”

幻灭。

琉娅看到少年正与一个无法看清面貌的身影对峙。他被对方压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但，在最为绝望的一刻，少年忽然祭出一记快得难以捕捉的剑招，将那黑影斩落。

之后，少年一次次穿梭于世界之间。

昼夜混乱，他脚步不停。

他有时是男人，有时是女人，有时甚至连人都不是。

在一场惨烈的大战之后，少年的神情逐渐癫狂。

“假的……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他仰天怒吼，声音穿透天地。

光芒黯淡下去，又变亮。

琉娅看到少年跪在一对神祇面前。

“我相信你已经看够了那些永生者的疯狂。”白袍的生命女神温和地注视着他。

“永生者的灵魂就像一朵玫瑰，初绽时美得让人心颤，但时间一长，便会枯萎，腐烂，散发出异臭。”黑袍的死神冷冷说道。

“我看见了，生命与死亡是变革的种子，无尽的永恒却让世界止步不前。”少年眼神坚毅。

“很好，你的灵魂是难得一见的完璧，在时间的长流中，没有被腐蚀，被扭曲……”死神低语。

“就和我们一样。”生命女神缓缓闭眼，“可惜，我们已经被遗忘了。”

“所以，得由你，去把那些跳脱生死轮回的永生者，一个不落地抓回来。”死神的眼神落在少年身上。

“我们，会送你回去。”生命女神柔声说，“并给你一副新的躯体。”

“一副我们精心设计的躯体。”生命女神补充。

在画面消失地前一刻，生命女神忽然扭头，望向在一旁观看地琉娅。

“龍，你得帮他……”

……

待光影全部消逝之后，琉娅不受控制地单膝下跪。

“主人。”琉娅说，“我愿意追随您，直到天涯海角。”

“什么情况。”艾德里安放开了手。

他后退了几步，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琉娅。

“诶？”琉娅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些奇怪的举动，“不、不是的，那不是我说的。”

琉娅小脸微红，尴尬地摆了摆手。

“你看见什么了？”艾德里安盯着琉娅。

艾德里安记得，摸龍的角，只是一个认证手段。

可琉娅方才脸上的表情，像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艾德里安正要继续往下问，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些声音。

马儿奔驰的声音。

不止一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