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秋叮嘱过她了,不用去找她,睡觉时就和小豆芽一起睡在秋的房间里。这个样子的她真的很难不让人担心啊,虽然这里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如果到了午夜,秋还没有回来,就下山去找她吧。再看一眼秋离开的方向,心里为她送上祝福,转身向屋里走去。
打开门就看到小豆芽坐在椅子上,往这边张望。
看到马荀椤接近,小豆芽挂起眉头询问道:“二小姐,秋姐她……唔!”刚打开嘴巴就被马荀椤塞了一块什么东西进来。舌头填了一下。是甜的。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马荀椤。
“放心吃下去吧,这是秋给你准备的蜜饯。”马荀椤抽出一把椅子,和小豆芽坐在一块,看着窗外的余晖,同样将手里的蜜饯送进了嘴里。正咀嚼着嘴里的蜜饯,旁边传来询问:“秋姐真的没有生气吗?”她瞥了一眼小豆芽。
她正趴在桌子上,双手枕着脑袋,叹着气。“我想秋大概是真的没有生气……只是有些闷而已。如果你实在害怕,那就和她亲口道歉吧。”“嗯……”
等马荀椤嚼完了嘴里的食物,小豆芽还是趴在桌上闷闷不乐。转过身子,手伸向她的脑袋,使劲搓了搓:“好了!别跨着脸了,天色已经晚了,去房间里睡觉吧。”
“可是秋姐还没有回来啊。”
“她吩咐过了,让我们先休息,在她的房间里。”“那秋姐在哪里睡觉啊?”“在她妹……另一个房间里休息。”这才让小豆芽站起身。
见她还是有些不高兴,马荀椤拍了拍她的后背:“与其在这里犹豫不决,不如好好休息,想想要怎么让秋原谅你,是罢。”“哦……谢谢二小姐。”
躺在了大床上,鼻翼周围只有被子上传来淡淡的药香。身边是想要打地铺与主人分开睡,结果被她强硬拉到床上的的小豆芽。 她正侧躺着忐忑地……好吧,她已经睡着了。
说要早点睡,还真的早点睡啊……
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马荀椤双手枕着后脑勺,看着已窗外已经升起的月亮,澄澈的月光。耳朵仔细听着窗外或者门外的动静,在心里默数着时间,静静等待午夜的到来。她突然想起来——
秋和她睡觉的时候,她有听见过呼吸声吗?
秋水山脉东方,流亡者营地内,此时的太阳还未完全落下。
流亡者们刚刚升起篝火,用粗大的树桩作为燃薪,大把大把的枯枝败叶洒在上面,一把火点上去,刹那间的火苗暴涨成为冲天的火柱,巨大的火团蒸腾着木材中的水分,产生厚重的烟幕飘上天空。
灼眼的火光辐射着温暖。
所有人都看着中间的篝火,暖黄照射在每个人身上,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说话。这里除了火焰的噼啪声,便再无其他声音。
湿热的土地被液体软化,几乎快要变成烂泥,动物的内脏被随意堆在营地的角落。那些是明天要当作诱饵的东西,他们要去捕杀别的动物,来作为明天的食物,剩下的内脏,再次作为诱饵,以此循环——
蝇虫漫天飞舞,偶尔传来什么人的哭泣声,随后便是响亮的木棍敲击声,营地便会重归寂静。
小女孩缩在角落,她的手脚被绑住了,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她的身前也有几个人同样被捆绑。来到这里几天的经验告诉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双眼无神地看着昨天还是他们中一员的老人,现在也已经被绑住了腿脚,丢到了这一块区域里。
因为前天的老人在狩猎中,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撕下来一只胳膊。
右手的大臂肘关节下,已经空无一物,徒留狰狞的伤口,与上面吊着的几块碎肉。他正跪在地上,伸出仅存的左手,扒拉面前那个全营地最强壮的男人的裤腿,卑微地求饶。
“我还有用的,别这样……我还有用,放过我吧……我还能……”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男人伸出一条腿缓缓抵开。瘦弱的老人没有力量对抗这个肌肉盘结的男人,轻易被推翻在地,随后大腿被踩住。男人的脚缓缓地往下施压,从老人颤抖的手与额头不断落下的冷汗来看,他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但是他死死咬住了嘴唇,始终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大概是不敢吧。
拥有巨人一般身躯的男人松开了脚。老人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营地内腐臭的空气,仍然不敢大声叫喊。即使鞋子上沾染的污泥大半都粘在了老人的裤腿上。
男人没有说话,用警告的眼神瞪着趴伏在地上的老者,老人不断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才没有生出更多的惩罚。男人沉默着走远了,每每落下一步,都会发出“咚”一声响。
所过之处,人们纷纷低下头,没有人敢一直看着他。
最终他来到了一名眯着眼睛看着落日的男子身后。如同木片被撕裂的刺耳声音响起:“头儿,人已经清理完了,剩下的都是健壮的,能动的。”
“不错,安排守夜吧,过几天我们再走。”说罢,这个衣冠整洁书生扮相的男人不再关注太阳,回到了帐篷内。营地重归于死寂。
“二哥。”此时,一个贼眉鼠眼的佝偻男性招呼了一声,强壮男人低头看着这家伙:“讲。”
他指着落日的方向:“你看那里,那是什么东西?”男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天空上,有一个黑点,在上下飘动。即将落到地面上时,又猛地向上弹起。“那是一只鸟吗?”又有眼尖的人发现了这个东西,黑点的上面还连接着几根线。“痴货,鸟怎么可能那样飞……”立马就有人小声反驳道。
可以确定的是,黑点在急速向这里靠近。
壮硕男人被吵得有些不耐烦了,刚想张嘴吼一下这几个聒噪的东西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一道清脆的鞭子抽打声由远及近。
男人再次看向那黑点,又一道声音传来,这一次听清了,这是一道爆鸣声,伴随而来的还有重物砸落地面的沉闷声音。黑点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人身上长着四根活着的“绳子”。
人是断然不可能长出这种东西的。
男人咆哮着——“所有人拿上武器!妖怪来了!所有人拿上武器!【粗口】快点!
营地内一瞬间乱成了一锅粥,人们向放置武器的架子蜂拥而至,仿佛活命的机会就在这几块铁片上一样,人群混乱来回跑着,女孩看见刚才的老人听到妖怪这个词开始,就浑身颤抖,口中念着不知所谓的话:“它们又来了——怪物又来了,怪物……”
她的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妖怪……是哥哥找到自己了吗?
看着人们乱作一团,他们慌忙地拾起掉在地上的刀刃、棍棒、长矛,地上的泥印如同麻子,恐慌的哀嚎声吵得她听不见其余的声音,然后又被腰际超过人群高度的男人暴怒喝止。
一瞬间,人们站在地上不敢动弹,营地内不再有响动。
只有那越来越近,响彻云霄的爆破声,和重物相撞的可怕颤动组成了一道一道声波,声波自西向东而来,传遍营地的每个角落,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头上。如同战车的重轮从他们的心脏上碾过,将他们的意志,精神,模糊的视野一并碾碎,只留下一地齑粉。
男人的额头上落下冷汗,他甚至能看见人影身上活着的“绳子”落地后激起来快要几丈高的尘土。
妖怪,这个词汇带给这群只能在野外流浪,以自我为中心的流亡者们的重量不亚于斩首台前的石狮子,尤其是这个该死的蠢东西还在向他们主动靠近。他们颤抖的手握着不知道从何处夺来的武器,精神时刻紧绷着。
女孩艰难擦了擦脸上沾着的灰黑,露出了解脱的笑容。不是哥哥也好,自己一个人类不用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黑影再次落向地面,又一声爆音传来。骚乱再次开始,人群中有武器落地的声音,他们也看见了那高高飞起的尘土,有人崩溃了。
妖怪已经迫近,高大男人只来得及看见来者身上一抹粉红。
就听见人们的失声尖叫“它来了,它来了……”“我们会死的……它冲我们来了!!”
“唔呃……啊,啊啊啊……”
“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哎哟!”
“停停停!太吵了,哪里有你这么唱歌的?”
还在晨练的马荀椤叉着腰,弹了小豆芽一个脑瓜嘣。小豆芽捂着被打疼了的额头,委屈地小声地为自己辩解:“一个人怎么可能刚学习唱歌就能唱得好听啊……这首歌秋姐刚刚教会我呢。”说着还看向正坐在草地上晒太阳的秋。
“你真的学会了吗……”她也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秋,正抱着腿坐在太阳底下阖眼的秋。
昨晚,应该是昨天午夜时分,秋的确回来了。但那时已经时即将度过午夜的时候,她已经将装备穿戴整齐,准备出发去寻找秋人在哪里的时候。她回来得太晚了,既然没有出事,那她去干什么了?如果只有这些,倒也还好。
但她听到了第二个人的脚步声,虽然那个人发出的声音很轻,但她还是能听出来,很陌生,绝对不是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