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皱了皱眉，看着面前神色变幻的女人，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可能失言了。
她还是很懂得开玩笑的分寸的。
以前洛凡只有一个小青梅关系比较亲近，那偶尔开开这种玩笑，问题也不大，但万一现在洛凡有……
王姨挺了挺背，神色严肃了起来。
“不好意思，上了年纪总爱开开玩笑，不知道这位是？”
王姨询问着洛凡，嘴唇微动，随时做好道歉的准备。
余清湫此时也把目光移向洛凡，似乎很期待洛凡的回答。
“我妈。”
洛凡倒是坦坦荡荡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哦，你妈啊，是我乱点鸳等等，这是你妈？”
王姨刚准备好的道歉话，一下子又收回去了。
“原来是洛凡的妈妈啊，那我刚刚开个玩笑也没什么大问题吧。话说，洛凡的妈妈看上去这么年轻吗？难道是化妆？”
王姨悄悄地瞟了一眼，似乎是在观察余清湫用的是什么品牌的粉底。
“素颜。”
似乎是猜到王姨眼神中的意思，余清湫不冷不热地说道。
“哦，不好意思，那个……你和洛凡长得真像啊，嗯，俊男靓女啊……”
王姨决定采用公式化夸父母的方式来缓和气氛。
可不知为何，余清湫的脸色从阴转暴雨了，娟秀的云眉越皱越深。
洛凡倒是乐于见到王姨吃瘪，他也没想到有人竟然可以每句话都踩到余清湫的雷点上。
从有记忆开始，基本上没人说过他和余清湫长得像，或许是他们真的长得不像吧。
"这个……那个……你真的很爱洛凡呢，这都饭点了，你还特意给他买个大鸡腿加餐。"
“救命啊，我在说什么啊，以后开玩笑一定要看分寸了。”
王姨已经破罐子破摔了，看到余清湫塑料袋里装的鸡腿都要夸两句。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句话竟然真的让余清湫暴不转晴了，余清湫竟然笑了起来，笑如朝露，让人不忍拒绝。
“洛凡小时候最馋这家店的鸡腿了，可是那时候家里穷，我花钱都要小心翼翼的，不能满足他的愿望，不过现在好了，我有钱了。”
余清湫眉眼上挑，语气温婉，秋水般的眼眸中，小小的得意仿佛快溢出来了。
洛凡这才注意到余清湫左手袋子里的东西，即使余清湫雪白的玉手已沾上了一点点的油污，可她还是把袋子抓着紧紧地。
洛凡是第一次感觉到，有一瞬间，心中百感交集。
“你先回去吧，我找王姨有点事，讲完马上就回去。”
“可是，你刚刚还答应我要等我回来的，我才出去没一回，你人就消失了，我东西都没放就出来找你了。”
余清湫琼鼻耸了耸，仿佛有一点点委屈。
“抱歉，我刚刚没听到。嗯，还有，很谢谢你帮我买的东西。”
洛凡声音有些轻，但少有的郑重。
“那…我走了，你快点回来，等下面都要糊了。”
王姨看着余清湫远去的背影突然忍不住问道。
“洛凡，你和你母亲的关系不好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一家人说话是很自由随意的，不会像你们这样谨小慎微。”
洛凡思索着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学到了。”
“你学到啥了？别扯开话题。”
“讲正事吧。”
洛凡不想太过纠结这个话题。
“正事，好吧。喏，这个给你。”
王姨从橱窗柜下面拿出来一个粉色的小盒子，打开一看，洛凡当初送给沐灵曦的票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灵曦之前交代过我，如果她不在的时候你有来要票，那么就直接把票给你。”
“她不想去吗？”
“她很想去。”
王姨认真地说道。
“她这几天总是把票拿出来反复地看，可最终她还是不敢。”
“灵曦的那些经历你也是了解的。她的人生不像她的妹妹那样顺利。复读过一年，考研考了两次没考上，父母的比较，这些都给灵曦带来过很大的心理压力。即使是现在她已经走出来了，可在灵曦的心中，她对这些热闹的人间烟火总是向往又胆怯的。”
洛凡点了点头，将盒子重新盖好交给王姨。
“不用讲这么多，我只要知道她想就够了。您到时候把票偷偷放到她口袋里，剩下的交给我吧。”
“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要为了帮她，而大费周折。”
“大费周折吗？”
洛凡轻轻地敲着桌子，阳光从窗外射入，正好照在少年的侧脸上。
“我的人生曾经一片混乱，遇到过很多很坏的人，但我也足够幸运，在寥寥人海中，遇到了几个很好的人，她们照亮了我人生的一角，反过来，我也想试着托举她们的人生。”
洛凡安静地笑着，少年笑起来是难得的温柔，仿佛阅尽千帆后，仍然是那般闲适淡然。
“好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不多干涉了。”
王姨将盒子收了起来，洛凡看着橱窗上的甜品，他低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
“王姨，提拉米苏来一份。”
“怎么了，你平时不是只喜欢吃糖，很少点我店里的甜品吗？”
“我妈，她以前很喜欢吃。”
王姨愣了一下，随后走去后厨。
洛凡靠在门把手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以前家里的经济真的很拮据。
那么一小份提拉米苏，就已经比好几个鸡腿贵了，余清湫总是把多余的钱省下来给洛凡买喜欢吃的鸡腿。
洛凡的记忆中，余清湫很喜欢吃这些甜品，有一次一位阿姨分了一小份提拉米苏给她。
那么一小份的提拉米苏，余清湫安静地吃了很久很久。
十几年前的过往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似的，这十几年，两个人真的都走了好长的一段路。
“提拉米苏打包好了，奶茶的单子我也接下了，你快回去吃饭吧。”
王姨悄悄地拍了拍洛凡的肩膀，随后将精致的盒子递给他。
洛凡扫了付款码就离开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活真的很难呢。”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王姨忍不住感叹道。
第一次见到洛凡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少年看上去真的很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于洛凡，王姨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祝福他。
愿他千帆过尽，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