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发生【天变日】时，第一位看见“它”的人类所说的话语。

“天空上盘旋着庞大的生物，过于庞大而使得地面上的建筑都被引起的狂风摧毁。躯体非常长，几百米甚至有上千米。”

人类感叹着目睹从未见过的生物，迎来了灭亡。

1

那庞大的生物摧毁了整个世界，人们所拥有的一切在瞬间内只剩下自身生命。

如同是成群结队的蚁类勤勤恳恳堆积起来的巢穴与食物，突然被一脚踹烂的景象。

在人们回过神来，庞大的生物已经消失在天空尽头。

而映入眼前的皆为各种各样的残骸——建筑残骸，尸体残骸。

南方某个偏远村庄，走进了有着鲜艳的蓝色长发以及蓝眼，宛如异族的少年。

他只是路过这里，并非有什么目的。

此时是午后，一些站在茅屋前的居民，看见他都大惊失色。不仅仅是那头发与眼睛，还有他身披褐色斗篷，腰间佩戴着一把长剑的模样。

任谁看见都知道，他不是寻常人。

他就这样在众人注视下，走过草坪间的蜿蜒小路，很快就走到了村庄广场处。

按照以前，也许少年会成为被害怕的对象，但现在他们有更加害怕的东西。少年在广场中央停下脚步，他看见眼前立着一个牌子，内容是：不要朝天上看去。

少年不再走动，他缓缓地抬起长剑，然后竖着敲击地面，发出一阵闷响。

“宣言，我可以杀人。在这天变日之后希望死去的人，可以来找我。”

广场上人迹罕见，只有少许瘫坐在地上的人，就像乞丐般。但这些人并非是乞丐，他们是望着天空而感到绝望的病人。

那是原本消失在天空尽头，却又重新出现的东西。

对于盘踞在天空上的庞大生物而感到恐惧，患了巨物恐惧症的人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是大部分人。

少年是禁卫侠，工作是杀死这些对活着感到了绝望的病人。他有着一个【剑移夺命】的称号，不过熟悉的人都喊他为命。

有人会来找他寻死吗？目前没有任何回应，但迟早会有人来找他的。

命曾听过一个传言，绝望到极致的人们之中会诞生杀死庞大生物的英雄。而他出现在这里并非是为了杀掉寻死的人，而为了不让英雄诞生。

当然，他完全不相信。

他不相信绝望的人可以成为英雄，更别说是绝望到极致。

“喂……你的技术怎么样？”

从广场角落走来一个神色憔悴的年轻人，他声音沙哑且沉重。看他那灰暗眼睛，就明白他离死不远了。

“我得了重病，活不过几年。”

“那你就在家里等死吧。”命冷漠地回答，他对注定要死的人没有兴趣。

“虽说我迟早会死，但是你看这个世界，好像比我还要早死的样子啊。”快死的年轻人抬起脸朝天空望去，他也跟随着视线朝天空看去，只见上方那庞大生物蠕动着遮盖住整个视野的身体。

至今未能有人正确察觉到这个生物的具体形状，是长条状的，还是球形的，或者是偏平形。

太过庞大，就算想要看清其形状，也只能见到身体的部分。

青绿色且光滑的表面，在偶尔蠕动时会掀开身上类似鳞片的东西。

一丝不苟，划成银色直线的长剑，将那个抬起脸而露出来的脖子快速地切断。

随后，年轻人便带着喷洒的鲜血倒下去，死在命面前。

比起拔剑的速度，命将长剑收回鞘中时却是慢慢地将其推进去，直到发出咔嗒一声，剑与鞘紧密贴合起来。剑移夺命，说得便是他只要拔出剑，就会死人吧。

“这样痛快死去，对你来说也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他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尸体，突然发现旁边出现了一双穿着黑色布鞋的脚。

视线往上移动能看见白皙稚嫩的小腿，很明显是少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哪怕是最细微声音都没有产生。那是彻底的无声……如果她身体周围没有散发出魔力，便是最顶尖的暗杀者吧。

不过是某个偏远村庄里的少女，怎么都不该联想到暗杀者。

实际上，命已经发现，少女恐怕是比暗杀者那种东西更加厉害，被人们称为无声魔女的存在。

无声魔女，简而言之便是移动行走时，根本不会发出任何声音。难道他所杀的人与魔女有什么关系吗？才会引她而来。

不，根本就没有关系。

魔女单纯被命吸引而来的，只是在她走到他身旁时，他突然杀死了一个人。

该说不愧是魔女，外貌与众不同，她拥有着一头银发，眼睛则是黑色。她身穿清丽的暗色长裙，与一双黑色布鞋，站在他面前纹丝不动。

命微微低着头，眼中映入魔女那仅有十四岁的脸庞。

他望着她，而她也望着他。

被巨兽遮盖的天空依旧晴朗，倒在地上早就咽气的年轻人不断地溢出鲜血。

要是有人看见这一幕，想必会感到很诡异。

遗憾，这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我想前往北方的悲悯之塔。”

仿佛象征着无声魔女的身份，她的说话声平静而柔和。只要没有提及太过分的事情，没人会跟她争吵。

“去那里做什么？”

“我只知道那一个地方。”

“从这里出发前往北方的悲悯之塔，太远了，你肯定会死在途中。”

“如果就这样死了，便是我的命运。”

“那一起去吧，反正我也可以朝北方走。”

“为什么？”

“我在烦恼下面要朝哪里走，正好可以陪你前往悲悯之塔。”

“为什么……要陪我去？”

“你是无声魔女，这个理由足够了。不如说，你跟我这个陌生人提起这件事，肯定是想让我跟你一起去。”

“对，是这样的。”

魔女视线偏移，像是心虚般。

她双手轻轻地抓住衣角，看来内心中还是有些紧张。不论她的身份是什么，还是害怕被拒绝。

命对她的反应感到了有趣，露出微笑。

“魔女，你可想好了，在途中我应该会杀死无数人。”

“禁卫侠都是杀寻死的人，没关系，这种事情我还是能理解。”

“那么现在离开这里吧，你应该准备好了才会来找我。”

她想要离开这个村庄的理由很简单，本该觉得自己一生都是为了等待死去，但世界却突然开始灭亡。因此，不论她是否安分守己，都可能会在下一刻死去。

关于悲悯之塔，大概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她其实只是在请求他能够带她离开。

一生都是为了等待死去，仅仅十四岁的少女怎么会这样悲观，理由也很简单。无声魔女，这个称号看似很威风，但不过就像是患有心悸的病人，随时会病发而死一样。

比如命之前杀死的重病年轻人早就活不了几年，可世界也许会比他还要早死去，便开始寻死。

她对被巨兽打乱的世界，也有相同的想法吧。

离开村庄后前行的道路蜿蜒曲折，有一半地面已经裂开。

他们绕路穿过郁郁葱葱的山林，沿途流淌着清澈溪水。就连溪水流动着都有细微声响，而她的脚步却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世界依旧充满希望，但我就不会这样。”

命自顾自地说话，魔女则默默跟在身后。

“我只要拔剑，就一定会死人，不存在令人感到有希望的瞬间。”原来他是想要提起自己的剑，这种拐弯抹角的说法使她忍不住开口。

“跟你的剑一样，如今快要灭亡的世界也很残酷。”

“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比如生病的人期待着被救治的希望，人们也正在期待有英雄消灭巨兽而拯救世界。”

“但正因为面临着残酷，人们才会怀抱希望啊？”

“还有你，无声魔女。”

“我怎么了……”

“每次只会出现一名魔女，而魔女会随时暴毙而死。看似残酷，但你们依旧充满了希望。”

“怎么可能会有希望？”

“当然有希望，你们想必会觉得自己与前代魔女不同，是更加特别的存在。在这个前提下可能会觉得前代魔女是真的出意外死去，而不是身为魔女才死去。”

“一千万步……”

“嗯？”

“走完一千万步后，我就会死去。”

听到魔女的回答，命朝她侧过脸颊，马上又转了回来。他闭上了嘴巴，同时下意识地抚摸着腰间的长剑。他一直以来听到的传言，都没有提及无声魔女具体的死亡条件，是因为除非世界遭遇大灾难，无声魔女都会孤独死去吗？所以才没有人知道她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要是没有悬浮在天上的巨大生物，恐怕她也会在村庄里孤独死去吧。

当然，原本处于和平时代，专门暗杀她这种人的组织也不在少数。所以他很久前就得到了一个结论，无声魔女基本全都死于非命。

山林外有一处悬崖，命走过去站在边缘。

高空中刮起狂风，将他那蓝色长发吹得像凌乱的丝带。魔女迈着艰难步伐跟上来后，也一同站在边缘处，她朝前方看去才发现，原来自己居住的村庄是建在山上。

从悬崖上望下去，能看见曾经非常繁华，如今被铺上一层灰暗的潭州城。

“这里应该有不少人想死吧。”

命俯视着灰暗的城市，嘴角扬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