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已然知道露娜姐姐的问题的答案,只是那是因为我是站在天使的角度上,站在顶端在看待这个问题。而作为人类的希雅,她可能穷尽一生也无法明白。
“置造塔理论上可以制造出世间万物,却无法制造出真正的生命。从置造塔中制造出的细胞也好,种子也好,如果不依附于原本就拥有着生命的物质是无法独立存在的。那些细胞与种子要么根本无法存活,要么成为了只会机械性的不断增生,分化的,没有灵魂的怪物。”回头看着站在我面前附身看着我的希雅,露娜在希雅的背后这么说着。
而希雅反而更加不理解了,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叶片:“但是……这枚叶子……”
“就是实实在在的,活着的叶子,只是一枚与之前的叶子一模一样的叶子罢了。”抬头看着希雅,希雅也注视着我的这双仿佛宇宙深处的星云一般神秘而充满吸引力的眼睛,我这么说着,
“意识,存在于某个被称作[基底现实]的地方,在独立的意识还未诞生的时候,所有的意识都是组成[基底现实]的一部分,它就好像是瓶中的水。”
“基底,现实……?”对于任何一个第一次听到这番理论的人来说,都是无法理解的吧,所谓的现实竟然不是我们眼见耳听手触的这个“现实世界”而是一个存在于意识之中的,虚无的世界。希雅的表情,也是同样充满着困惑。
而我则继续说着:“独立的意识,就像水中的气泡,它们在基底现实之中自发的产生,又自发的消散。其中有一些到达了水的液面之上,形成了一朵细小的涟漪。
“瓶中的水,与瓶中的空气只不过是意识的两种不同的形态,蒸发与溶解不断的,自发产生着。
“但,那枚气泡才是生命意识的本体,眼观的千万世界不过是气泡在破裂之前在液面上所看到的昙花一现。同样的涟漪也许会产生,同一个气泡却不会再有。
“这个世界不是唯物的,也不是唯心的,而是二相的;也许,在二相之外也存在着你我所不知的第三相。但起码,从‘真理’上来说,就是如此。“
说着,我随手从桌边的花瓶里拿起了一支花朵,低头端详着:“人造细胞的技术,也不过是人造细胞罢了。只要充分了解了每个器官的细胞构成,按照同样的结构与构成,人造器官,人造种子,甚至人造胚胎都是有可能的……
“起码,‘他们’也确实这么想过。
“然而现实却是损坏的器官可以被一模一样的人造器官所替代,破损的细胞可以被人造的细胞所替换修复组织,但人造的生命,却始终无法完成。人类,哪怕拥有了可以治愈一切的技术,也依旧得不到永生。因为存在于[基底现实]与[现实]的[边界]之上的气泡,终究会破裂,这甚至与承载灵魂的肉体都毫无关联。
“细胞与细胞之间存在着一种特殊的联系,或者说是[灵魂],就像气泡浮出水面之时所产生的涟漪。假如没有这层联系,细胞与细胞之间,只不过是单纯的紧贴在一起,哪怕形成了组织,也只不过是形成了没有意识的组织,失去了灵魂将他们联系在一起,要么无法存活,要么成为只会无限增生的怪物。
“虽然这层联系可以被复刻,形成一个一模一样的灵魂,但,只不过是一模一样罢了。
“我所做的,也就只不过是将科学和魔法结合起来,创造了一个无中生有的[意识]罢了。
“它只不过是一个和原本的灵魂一模一样的灵魂,但却并不是曾经那个浮出水面的气泡。
“只不过,是一模一样罢了,并不能称之为[复活]称之为[起死回生],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一模一样的[重生]。
“一个,无中生有的与原本的生命一模一样的新生命。”
假如,意识可以被拷贝,上传,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这个生命是否还是原本的生命?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所以最终我还是选择了救下诺艾尔。
只是从人类的角度上来看,从魔族的角度上来看,此刻一脸懵懂的希雅和当时犹豫了的布鲁托其实是一样的。
意识与灵魂究竟为何物,它真的是实际存在的吗?真的不是神经细胞之间一种形成了固定链路的通讯模式吗?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有了什么疾病什么损伤都可以治愈的奇迹技术,死去的人,也无法复活?人,依旧拥有着寿命?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手指所触摸到的,我的身体所感受到的这个物质的世界,其实并不是现实,也不是真理?
“你凭什么这么说?”
一番疑惑之后,希雅对我提出了反问。
其实,意料之中。因为人就是如此,当自己通过多年的信息累积所构建出的世界崩塌之时,质疑才是人的本性。没有了质疑,人就无法进步。
“没什么。”放下了手里的花朵,我淡淡的笑了笑,“我不过是随口乱说的而已,不过。”
“不过?”
“换个话题吧。
“假如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什么疾病什么损伤都能治愈的技术,你觉得人类真的能得到永生吗?”
想了想,希雅看上去确实是在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过了许久,她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新鲜的叶片,接着,淡淡笑了笑:“也许能吧。
“不过看到眼前的情景,我想大概率上来说,你说的才是对的。
“毕竟你所假设的这奇迹般的技术,不是就在眼前吗?”
[人类,总想着有朝一日能触及到那天的顶端,成为与神明平起平坐的存在。
[自大而傲慢,自私却又充满着野心。
[当天使降临,当圣女用那神迹一般的力量治愈几乎被医学所判了死刑的病人之时。
[人想的并不是崇拜,而是如何才能将这种力量化为己用。
[一步步接近神,一步步试图成为神。
[最后,天雷将野望击碎在高塔之下。
[拙劣的模仿,人,回过头来嘲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