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天大的错事……”颤抖的男人声音说道，“我、我……我还是说不出口。”
“没事的，安心吧。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不，只有露希法琳大人在倾听你。”
温柔的女声安慰道。
露希法琳——那是「无与无限之光」的名讳，猫耳娘传统信仰中四位神明之首。
曾有学者提出猜想，猫耳娘四神实际对应了构建宇宙的四种基本力：
「无与无限之光·露希法琳」——引力；
「魔法女神·莉莉姆」——电磁力；
「升格之母·伊卡洛斯」——弱核力；
「以火再造之神·破械姬」——强核力。
但此学说无法解释符号学在其中的位置，而且后来宗教界又掀起了打倒破械姬和魔法女神的改革运动，各种原因作用下趋于式微，最终成为了首都大学教授们茶余饭后的经典谈资和笑话。
——当然，这些宗教学术不分家的历史，都与远在玛土撒拉的宗申人无关。
例如现在坐在忏悔室（由厕所改造而成）陶瓷座椅上的男人，他只是方才路过大教堂时意外发现这座庞大而沉默的建筑点亮了灯，于是好奇地进来看看而已。
至于皈依的冲动肯定是分毫没有。
男人用低沉的声线沉痛诉说：“修女小姐，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昨天晚上，我瞒着老婆孩子偷偷从家里溜出来……”
难道是——出轨？
偷情的沉重压力无从释放，就会向宗教虚构出来的神明寻求心理安慰。看来即使是粗犷质朴的宗申人，具体到个人层面也会有乱七八糟的情感纠纷吗——
“我明明答应了老婆，婚后要安分守己、不再犯事，却一时鬼迷心窍……”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了。”
“真的吗？！你知道我滑反重力冲浪板去隔壁行星，和乡亲们一起吸蘑菇粉了？！”
…………
……啊？
什么东西？蘑菇粉？
鼓起勇气坦白了如此惊人的秘密，面前拦着一层黑纱的男人也陷入了某种豁出去的狂热中，语气激动起来继续说道：“我老婆真的是个好女人，我也很爱她！可是……蘑菇粉上头的感觉是无法形容的美妙，到处五光十色，漂亮极了，还有小人儿围着篝火跳舞！”
——哗！
黑纱被猛地拉开。
一个脸部被陶瓷面具覆盖的修女站在那里。
“我早就戒了哦。”修女说。
——咚！
然后对着不知所措的男人就是一拳！
“呃啊？！”
那拳头上裹着形状类似绷带但是在莹莹发光的条状物，力量便比普通人大上好多，男人捂着脸颊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修女大喊着：“家都不要了，跑去溜冰？！你怎样都无所谓是吗，那没了爹的孩子怎么办？！我打死……我代表露希法琳惩罚你！”
就要冲上去再补两脚。
但她被身后的某个人架住了，那双从阴影中伸出来的手臂从她的腋下穿过去，轻轻松松就把修女整个人抱了起来。
“Stay、stay。”
那个人说着时髦的比邻星腔英语，安抚了修女的情绪，她这才停下动作挂在那里。
男人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起来，却惮于刚才的小小意外，不敢再坐到座椅上，而是为表忏悔之深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动作很流畅，姿势很标准。
“打得好！我已经彻底意识到了错误，以后每次想要犯戒，就会回忆起这份痛楚！”
他一边说一边又抽了自己两巴掌。
……不是，态度这么诚恳，回去直接跟老婆说啊，还跑来教堂搞什么幺蛾子？
修女柔声安抚道：“愿意认错、知错能改，露希法琳大人就还会继续护佑你……”
“太好了！”男人热泪盈眶。
忏悔室内一派祥和，仿佛见证了一位新信徒的诞生。这时，修女身后的人把嘴唇贴近她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话。
修女话锋一转：
“不过，为了等价地赎清罪孽，还是需要你做出一些行动。”
“是、是！”
大概是捐钱或者义务劳动之类的吧，男人心想。只要能赎罪，这都不算什么。
然而，修女却问道：“最近听说过城里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异常情况？”男人疑惑地重复。
“例如，鬼鬼祟祟的生面孔、突然开张的外地店铺、古怪的传闻……露希法琳大人很关心宗申文明的未来，她担忧会出现一小撮恶势力，要破坏玛土撒拉城的安宁，是人民的敌人啊。”
“这……！”
男人立刻紧张地回忆起来。
结果还真给他想到一件事。
“虽然算不上什么确切消息……听说有人在深夜的巷子里看到了猫耳娘。那猫耳娘有一双血色的死亡魔眼，瞪谁谁死！但还没人被瞪死过。”
没有人真被瞪死，你就知道瞪谁谁死了？难道猫耳娘把超能力原理一五一十解说给你听了？法艾压抑住吐槽欲望，挑出关键词问道：
“猫耳娘？在玛土撒拉？”
“也可能是猫耳装饰？毕竟，那样尊贵的种族，不可能来我们这穷乡僻壤吧。”男人自嘲地笑笑，“除非她们也想吸蘑菇……”
看到修女举起的拳头，他识趣地闭嘴了。
“这个消息很有用，露希法琳大人的眼睛会看穿真相，庇护宗申人。你可以回家了。”
…………
男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小雀从阴影中走出，凑近法艾的陶瓷面庞，嘻嘻笑着：“精彩的布道！装神棍的感觉如何？感觉你还挺适应的嘛，法艾老师。”
“你就别揶揄我了。”
法艾叹口气，想揉揉鼓胀的太阳穴，手抬起来却怼到了硬邦邦的面具上。
小雀今天没有带非公民舰队的其他话事者，独自一人来大教堂看望法艾。她的金边船长帽下面还是熟悉的神情，狡猾得有点可爱、可爱得有点狡猾，像只挤眉弄眼的金毛小狐狸。
“刚才的传闻，你怎么看？”法艾问。
“和我掌握的情报吻合，看来确实有不速之客潜入了我们的行星首都啊。”小雀眯起双眼，特地加重了“我们的”三个字音，锋利的目光从睫毛间刺出，投射在教堂的雕花玻璃上。
“追杀到这里就有点过分了。难道猫耳娘真就觉得，自己可以在银河系的任何一个角落为所欲为，都会有人无限地偏袒？”
“说不定冲我来的呢。”法艾说。
“那就更不能放任不管。”
小雀走到窗户旁。
透过窗玻璃向下看去，是隔壁的福利院。法艾说要开展忏悔室服务装装样子，安娜正好闲下来，便去和院长打招呼，还带上了卡特琳娜，现在正在院子里为孩子们进行“人偶表演”。
小雀对安娜的感觉是很复杂的，当时就是这个少女在比邻星B一路追杀她和法艾，差点就让经营多年的独立计划毁于一旦，两人理应水火不容，至少也是各行其路；但安娜又是法艾的干女儿，小雀不想拂了尊敬的法艾老师面子。
而法艾也有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就是大教堂的星空穹顶。
现在她能推测出，坐镇天井中央的女神雕像所念诵的两句诗歌，【玛土撒拉永在月旁】其实是对月球-玛土撒拉人造虫洞航线的客观描述，亦或是落难船队的自我安慰。
无论如何都与诺迈人有关。
他们记录下了通常被脉冲星光束遮蔽的本地星图，并将其画在大教堂的穹顶上。这座建筑在成为大教堂之前，是大图书馆；而在小雀决定兴建大图书馆（就正好是卡特琳娜海贼团入侵仙后27那会儿）之前，它就已经在这里了。
比小雀船队来到这里更早——
比宗申文明诞生在这里更早。
可是在一切尘埃落定的今天，活在当下的人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挖出诺迈遗物？继承地球正统？
那都不是法艾应该插手的事情了。
“要调查吗？”法艾双手抱胸，“我刚好觉得教堂里有点沉闷，想来两场外出布道，扩散一下我主露希法琳的影响力呢。”
“唉……”
这次轮到小雀叹息了，“你是不是忘了，非公民的整套组织结构，都跟我来这儿了。”
“嚯，地下女王？”
“没那么夸张。总之我会投入资源去查，有什么情报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就别费心了，多管管自己身上的问题吧。”
——此乃正论。
仔细想想，银发魔女似乎通过星空的故事暗示了法艾控制模因的办法，但现在她还总结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只能先顺其自然。
“我是真的很想扩散一下影响力来着。另外也想多出门活动活动。”法艾说。
“要怎么做？”
“当然是——开演唱会。”
“好，我这就帮你安排！”
听到演唱会三个字，小雀瞬间答应！
“法艾老师还记得我们的约定、我们的「自鸣天琴」乐队，我太感动了！”
“啊？啊！哈哈，是啊……”
突然想起来，在比邻星答应过这妮子要组一辈子乐队来着！法艾连当时随口取的乐队名都忘了，没想到小雀到玛土撒拉之后这么忙，却一直记在心里……一阵羞愧感顿时击中了法艾。
“门票当然是免费！要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听到法艾小姐的歌声。地点的话……我们非公民在特别开发区一手建成的生态园顶，就在那繁花盛开的最高处！法艾老师，你意下如何？”
小雀就连声音也激动起来，法艾只能嗯嗯啊啊地答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