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无数次摸向腰间乾坤袋，确认装着冰肌玉骨丸的玉盒没有沾上糖霜。
方才路过糕点铺时，被几个举着风车的孩童撞得险些摔进糖人摊子。
“公子，买盏花灯讨姑娘欢心吧？”
挎着竹篮的妇人笑眯眯凑近，篮中鲛纱灯笼映得顾衡半边脸发红。顾衡随手抛了块碎银，指尖刚触到绘着并蒂莲的灯罩，远处突然炸开漫天焰火。
整条长街活了过来。
糖画摊子的铜勺敲击声混着吆喝，金黄油亮的糖稀在青石板上拉出凤凰尾羽；踩着高跷的杂耍艺人头顶九层瓷碗，腰间银铃与鼓点齐鸣；穿红戴绿的孩童举着兔子灯穿梭，糖葫芦签子险些戳中顾衡后腰。
他侧身避开人流，鼻尖忽然捕捉到一丝桂花香。转头望去，卖糖蒸酥酪的摊子前，梳双螺髻的姑娘正踮脚去够竹匾上的蜜饯——那鹅黄襦裙的袖口绣着银蝶，随着动作扑簌簌落在顾衡眼底。
“阿离？”
话音未落，那身影突然旋风般扑来。顾衡踉跄着撞上身后灯笼架，几十盏花灯晃出暖黄的光晕。少女发间的银铃撞在他下巴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酉初三刻！酉初三刻！”
离荀安揪着他前襟摇晃，鹅黄裙摆扫过青石板，“你居然敢踩着点来！”
顾衡这才看清她的打扮。
鹅黄交领襦裙外罩着轻纱半臂，银线绣的蝶群从腰封盘旋至裙角；发髻簪着鎏金步摇，坠下的流苏随动作扫过泛红的脸颊——若是忽略她此刻龇着虎牙的模样，倒真像哪家偷溜出来的大小姐。
“路上被卖糖人的缠住了……”
其实是为了摆脱秋安慈的询问耽误了好久。
顾衡摸出个油纸包，焦糖香气混着奶味漫出来，“你最爱吃的杏仁酥，排了半个时辰呢。”
离荀安鼻尖动了动，突然拽着他往巷子里钻。顾衡被她扯得东倒西歪，后背撞上爬满青藤的砖墙时，唇上猝然落下温软的触感。
“这是利息！”少女恶狠狠咬了他下唇，指尖戳着他胸口，“待会要是敢乱看其他姑娘……”
“我哪敢啊姑奶奶！”
顾衡举起双手告饶，手心里的汗却出卖了心虚。
离荀安眯起眼正要发作，头顶突然传来声轻笑。
檐角灯笼投下的光影里，沐霜绮斜倚着朱漆廊柱，火红纱裙堪堪遮住大腿，金线绣的狐尾从腰际缠绕至脚踝。她慢悠悠摇着孔雀翎折扇，胸前的璎珞项圈随动作轻晃，坠着的银铃与离荀安发间的看上去是同一款式。
“我说阿离怎么急着往巷子里钻……”沐霜绮用扇骨挑起顾衡下颌，吐息间带着桃香，“原来是逮着偷腥的猫儿了？”
顾衡僵着脖子往后缩，后脑勺“咚”地磕在砖墙上。离荀安突然环住他脖颈，示威似的把脸埋进他肩窝：“沐姐姐再逗他，今晚糖画钱你付！”
“哎呦，这就护上了？”沐霜绮摊开折扇，变戏法似的摸出串糖葫芦。
山楂裹着晶亮的糖衣，顶端却插着根雕成狐狸头的竹签，“姐姐我可是带了赔礼的……”
巷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舞狮队伍的金鳞在灯火中翻涌而过。顾衡趁机挣脱桎梏，指尖拂过被咬破的唇角：“再闹下去，凤凰糖画该收摊了。”
离荀安拽住顾衡的袖口，鎏金步摇的流苏扫过他手背：“急什么？戌时的烟火还没放呢！”她踮脚往巷口张望，杂耍艺人正喷出三丈高的火龙，引得人群阵阵喝彩。
顾衡掌心沁出薄汗，戌时四刻与秋安慈的约定像根刺扎在心头。
他忽然指向糖画摊子：“那老伯说今日最后一只金凤糖画要送给酉时三刻来的有缘人......”指尖掐了掐离荀安掌心，“去晚了可就被别人领走了。”
“真的？”少女狐疑地眯起眼，突然揪住他耳朵，“要是敢骗我......”
“天地良心！”顾衡从乾坤袋摸出个雕花玉盒，霜气在盒面凝成水珠，“原本想等赏完灯再给你......”
离荀安抢过玉盒的动作带起一阵香风。揭开锁扣的刹那，三枚玉色丹丸浮起莹光，映得她瞳孔亮如星子：“冰肌玉骨丸？你居然弄到了这个！”
“沐姐姐说这丹药能养颜......”顾衡话没说完就被扑了个满怀。少女发间的银铃叮咚作响，温软身躯紧贴着他胸口：“算你识相！”
她捏起丹丸对着灯火细看，玉色光华在指尖流转：“上回沐姐姐想用三车鲛人纱换半颗都没成......”
突然咬住顾衡耳垂含糊道：“说！是不是把家底都掏空了？”
顾衡忍着耳尖酥麻，指尖拂过她腰间银蝶绣纹：“千金难买阿离笑。”
离荀安突然把脸埋进他颈窝，闷声闷气道：“笨蛋......”攥着玉盒的指节却发白，“下回再敢乱花钱，我就把你炼成傀儡天天抱着睡！”
顾衡干笑两声，炼这丹药他还真没花什么代价，冰魄兰是秋安慈给的、赤阳丹是朱正禛给的、九尾狐毛是沐霜绮身上留下来的、就练炼制都是上官鹤情亲自开炉……
不过只要能把阿离哄开心，随她怎么想了。
顾衡刚松口气，余光瞥见沐霜绮倚在墙边把玩糖葫芦，火红裙摆被夜风掀起一角。他慌忙从乾坤袋又摸出个玉盒，霜气在雕花纹路上凝成细小的冰晶。
“沐姐姐那份自然也备着了。”他隔着三步远抛过去，生怕离荀安又咬人。
沐霜绮用折扇接住玉盒，孔雀翎扫过顾衡鼻尖：“我竟也有份？”
揭开盒盖时玉光映得她眼尾越发妩媚，“莫不是要收买姐姐帮你金屋藏娇？”
离荀安突然像护食的猫儿般搂紧顾衡脖颈，鎏金步摇的流苏缠在他耳垂上：“你敢！”
魔女扭头瞪向沐霜绮，发间银铃撞得叮咚响，“这狐狸精最会得寸进尺......”
“阿离这话真叫人伤心。”
沐霜绮拈起丹丸对着月光端详，忽然轻嗅两下，“不过这狐毛气息倒是熟悉......”她指尖燃起幽蓝狐火，丹丸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银丝。
离荀安突然僵住，揪着顾衡衣襟的手骤然收紧：“炼制冰肌玉骨丸需要九尾狐毛——你哪来的？”
顾衡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巷外喧嚣的鼓乐声仿佛突然被隔在水幕之外。他强笑道：“应该是上次在幽泉洞......”
“上月我送药用尾巴扫了他几下。”沐霜绮突然用折扇掩唇轻笑，狐尾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怕是掉了几根杂毛被这小子捡了便宜。”
她说着突然伸手戳了戳离荀安气鼓鼓的脸颊，“这般紧张作甚？姐姐我对小奶狗可没兴趣。”
离荀安一口咬住她指尖，含糊骂道：“狐狸精！”
“你当着我的面勾引阿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整个人却树袋熊似的挂在顾衡身上，鹅黄裙摆将青年腰身缠得更紧，仿佛要把人嵌进自己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