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吗？”
“可能吧……”
刚才走出门的杨学姐现在回到了对面坐了下来。两个学姐一人一轮。简直就像是在审问我一样。
再加上我现在疲惫的感觉，就更像了。
可是，杨学姐出现在这里的话，那不就说明林学姐现在是一个人吗？
她刚才……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大喜大悲。反而是十分的平静。最后甚至是带着微笑离开的。
这异样的表现，让我有些害怕。
我猛的坐了起来，有些惊慌地问杨学姐：“林学姐呢？她怎么样了？”
杨学姐看着我，露出一副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她看上去可糟糕了。坐在外面的板凳上，和你刚才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失了魂地望着天空呢。”
“这不是很不好吗……”
“告白被喜欢的人拒绝了，她会伤心难过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要是之前的话，我一定会苦笑着，让杨学姐别再打趣我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完全没有再伪装自己配合打趣的力气了。
因为我知道，她完全没有说错。这是我避无可避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装的正常居然会让人这么难受啊……
见我变得比刚才要更加颓废，杨学姐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小子居然真的拒绝了林瑶的告白啊……还真是一点含糊都没有啊。”
杨学姐的眼神中居然带着一丝赏识。
“要知道，如果林瑶随便从学校里抓一个男生，告诉他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地去美国留学，甚至是和林瑶住在一起，他一定会很高兴并一口答应的。你还真是做了个了不起的决定啊。”
“那是……”我本来想为自己找些借口，但是无力感缠绕着我，让我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诚实地回应着：
“正是因为学姐对于我来说无比的重要，我才会不像那些普通男生一样。这是我深深思考过的结果。”
“说的还真是好听啊。”
杨学姐敷衍地回答着，将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满了水。
“我会跟林瑶一起去到美国那边去。”
杨学姐从嘴里淡淡地说出来的话却化作激烈的鼓点敲击在我的心里。
“诶？可是刚才林学姐说，杨学姐你有不能去的理由……”
“那个理由被我克服掉了。”
“就这么简单吗？！”
“当然，林瑶自己是不知道的。因为我还没有告诉她。”说着，她将杯中那还在冒着些许热气的水一饮而尽。真的不烫吗？
“不如说，从一开始，我不去的理由就不存在。”
我又一次泡在困惑当中了。她的话语对于目前的我来说确实是有些过于跳跃了。我光是想要跟上她的话都得启动我所有的脑细胞。
“也就是说……”
“没错，我一开始就是骗她的。”
“为什么……”
“要是我一开始就说，我会跟她一起去美国的话，那就完全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了。”
杨学姐轻轻地敲击着杯壁，缓缓地解释着。
“不管是对于我这份决心的珍惜也好，还是林瑶那安于现状的态度也好，在她知道了我选择会跟她一起到美国去之后，她都一定会将自己内心中的秘密一直藏在心里。自然也就不会出现今天这种告白与邀请并存的场景了。”
杨学姐那理性的逻辑让即使愚笨的我也能明白她的想法。
不论结局，她只是想让自己的挚友能够在出国留学之前把所有会禁锢自己的东西都留在这边。
对，不论结局。
“这……是杨学姐你想看见的结局吗？”
这是我选择的结局，也不是杨学姐能够左右的事情。即便如此，我却还是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将一部分的情绪转移出去。
话刚说出去，我便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妥。但是杨学姐并没有在意这一点。又或者说，她脸上的从容，仿佛一开始就猜到了我会这样做。
她嗤笑出声。
“这当然不可能是我想看到的结局啊。”
她耸了耸肩，露出自嘲一般的笑脸。
“谁会愿意看到自家的挚友被喜欢的人甩掉呢？在我的预想里，就算你没有答应她，也应该会表现出犹豫或者是纠结的态度出来。真的是让我没有想到啊......”
我放在桌子下的双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不敢直视杨学姐的眼睛。
对方托着自己的脑袋，眉毛上挑。
“我说你小子啊，你之所以会拒绝林瑶，应该是察觉到自己的心里有别人存在了吧。”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杨学姐。等我明白这不过是自投罗网的时候，早就是为时已晚了。
“果然是这样啊。”她整个人向后靠去，抬头仰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那林瑶肯定是不会有胜算的啊......”
“不，并不完全是这样的。”
心中的想法被杨学姐一语道破，我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慌了神。但我拒绝林瑶的邀请，并不是完全因为这一点。
尽管这一点在我心中的占比达到了百分之九十，甚至是百分之九十九，但是那剩下来的百分之一才是我能够这么快的做出决定的原因。
这是相当重要的。
因为......
“我......或许一直以来都不在林学姐的眼中。”
我一直认为，在没有神笔力量的加持下，我顶多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而已。
和一般人无二地生活着，同大家一起学习，吃饭，做事。并没有特别的地方。
而在那个宛若精灵一样美轮美奂的人的眼中，我是特殊的。
因为我是她那丢失的过去，是破碎记忆当中的青梅竹马。所以我会显得如此特殊。
我曾经也庆幸过，自己憧憬过的学姐居然和自己有着更深层的联系，也为了自己的特殊而高兴过。
但是这并不是单纯的兴奋，与其相伴的还有那无法无视的不安。
我在学姐的眼中，到底是那所谓的青梅竹马，还是学校里认识的学弟。
她看见的究竟是过去的青梅竹马，还是当下的自己。
所以在最后的时候，我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学姐手机备忘录上的最后一句话。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时玩伴......我侥幸追回手的青梅竹马......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去美国读书？”
啊啊，果然是这样的吗......
顾明对于学姐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存在，甚至只是一个过去的载体罢了。
或许这是我的自我意识过剩，又是自私的表现。我才会在那个时候，直接拒绝了学姐的邀请。
至于为什么我会说，这一个条件的占比仅仅只有百分之一，那是因为就算没有这一点，我也会拒绝学姐。只是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而已。
就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我向杨学姐说明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原本是想通过坦诚来解释自己的行为，没想到杨学姐在听完我说的话之后，露出了我曾见过的最傻眼的表情。
“你小子......没吃错药吧？”
“哈？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你不是反复强调这一点只占据小部分的理由，我现在一定会一巴掌把你拍到墙上去然后再给店长一笔不菲的修理费。”
“我的伤势会不会太重了一点啊！？”
杨学姐表现得十分急躁，不停地用手指敲击面前的桌子，身体停不下来地乱晃着。突然，她猛地一拍桌子。
“烦死了啊！”
“真......真的对不起......”
她站起身来，拿上自己和林学姐的东西，作出离开的架势。在走过我的身边的时候，她停了下来，一把拍在我的肩膀上，把我吓了一跳。
她靠在我的耳边，当我担心着会不会被一巴掌拍到墙上去的时候，她用严肃的语气在我耳边轻轻念叨：
“虽然我知道你的想法不会被改变。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那百分之一的想法，绝对是错的没边了。”
错的没边了......
也就是说，林学姐并没有像我说的那样......
我呆呆地出着神，杨学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径直朝门口的方向走去。我转过头，愣神地看着学姐走出门，最后也没有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来。
*
顾明对于我来说，是特殊的存在。
过多的话不再赘述。总之，小时候的经历让我喜欢上了钢琴，并且钢琴一直陪伴着我，支撑着我一路走到现在，甚至得到了可以算得上是成就的东西。
而这一切，大部分的功劳都要算在顾明的身上。
我承认他的特殊。他是我的青梅竹马，是我重要的儿时玩伴，更是赐予我重要东西的人。
可是，说到底，那不过是过去的事情。
仅仅是我那被修复的破损记忆。这一小段的记忆，又要如何去改变我二十年的人生？
青梅竹马是特殊的，而顾明则是与众不同的。
那晚在排练室里的相遇，即使是没有月光照耀却还是显得庄重神圣的教室早就在我的心中烙下了印痕。
一个人的眼神不会说谎。我从男生的眼睛当中，看见了那最真诚的，对于我所演奏的曲目的欣赏与喜爱。
那是长久以来，第一个没有将视线放在我整个人外表上的眼睛。
从那一刻开始，顾明这个人对于我来说，便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后来，我又从社联的部长口中了解到了他的存在，并且开始擅自对他心生期待。
事实证明，我的期待并没有落空。顾明就是一个无比真诚的，永远都会用目光直视对方的人。
我能够从他的眼睛当中看见不同于外表的他，而我也清楚，他能够透过眼睛了解我的想法。
我很享受着这样的交流，所以即便是用手机交流我也不会觉得麻烦或者是不舒服。
他总是很照顾我。明明要求的是八点到，但是他会擅自地将通知时间往后推迟半个小时，在不影响节目正常进行的前提下竭力为我着想。
他会承接我的任性，尽力地抚慰我那颗收到伤害的内心。
他好像跟晴羽说过，他一直在依附于我的温柔。而在我看来，这是恰恰相反的。
我觉得我或许给他添了不少的麻烦，却还是想要依靠他。
他很厉害。不管是通常的工作也好，还是突然学会的手语也罢。就连跨年晚会那天晚上发生的意外，他也能解决——冒着雨，帮我找到了助听器。总感觉他好像什么都做得到。
我想，那天在舞台上感受到的温暖，一定不是错觉。
我听见的，一定是和他听见的一样的声音。
我就是这样确信着的。
所以说。
青梅竹马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但是真正不可或缺的，独一无二的，却是当下的顾明。
是那个总是很可靠的，可爱的学弟。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
想要站在他的身边。
一直享受着属于我们两个人视线上的交流。
可是，在他的身边，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
他的身边有会因为他而哭泣的人。
有会因为他而欢笑的人。
有将他捧在手心上的人。
有那个总是微笑着，像是太阳一样耀眼的人。
我们都是女孩子，我不可能察觉不到她对于顾明的心思。
我不由自主地将对方看作是对手，有意无意地对比上。
外表也好，才华也好，或许我们二人都没有多少优劣之分。
但是有一点，我是永远都无法与之抗衡的。
我是学姐，不是他的同级生。更没有成为总是能够出现在他身边的一份子。
就连出现在他身边的起点都要比对方晚上半年左右。
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待在顾明身边，可我不行。
就连寒假里的时候，那个女孩都能够待在顾明的身边。
既然如此的话，我又应该怎么样在那样耀眼的存在面前，强调我的存在呢？
寒假里，我收到了音乐学院的邀请。
欣喜，激动，难以置信。在一切正常无比的反应飞速闪过之后，我的心里却是泛起了不舍。就像是涨潮的海水，快要溢出我的心。
啊啊......要和顾明分开了啊......
或许......可能，只是一次也好。
趁着差距没有越拉越大，趁着我这个青梅竹马的身份还留有部分的新鲜感。
趁着那晚神秘的月光依旧在我的身体周围缠绕，没有因为太阳的耀眼褪去。
我任性地，豁出一切的，将我所有的手牌扔了出去。
却还是换来了一场空的结局。
原来差距早就在不知不觉之间越来越大了啊......
今夜无月，却也瞧不见繁星点点。
纯黑的夜空，就像是一张纯白的稿纸。我马虎地将腹中地墨水倒在里面，试图倒出那充满破洞的内心中的所有不甘。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这颗充满了破洞的心，还是像被填满了一样，如此的闷堵难受呢？
就在这时，有人将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
这一瞬间，我的心中不长记性似的升起了些许的期许。
然而，在对方将我揽入怀中，感受着熟悉的温暖和迷人的香味，我知道了对方是我的挚友。
抱歉，真的很抱歉。
我在知晓晴羽身份的下一秒，居然生出了难以掩饰的失望。
抱歉，真的很抱歉。
只是现在，我完全没有心思再硬撑着和你道歉了。
我将脸颊埋入晴羽的怀中，感受着从来没有怎么变过的温柔，再也忍不住。
“唔......唔啊啊啊......”
我想要大哭一场，可是我做不到。不健全的发声器官让我没有肆意宣泄的能力。
我只能发出无比丑陋的呜咽声，就像是我那颗肮脏的，想要耍小聪明的，如今被自己的回旋镖揍得满是伤痕的心一般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