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未散的定南镇中,市集大街之上尸体横堆。

临街一家饭店的小二楼阁楼之上,周璇玑与耶律盈坐在一侧,先前战时出手相助的西域青年与镖师女子居坐对面。

一张四方桌案之上,摆放着一桌吃了一半,杯盘狼藉的各色菜肴。

南煎丸子里泡了倒洒的黄酒,扒牛肉条的汤汁之中泡了乌梅饮子,好端端的一盆汤撒了一大半,桌上到处都是蛋花,看得出这桌酒席的原主惶惶逃走时是有多么惊恐。

耶律盈面上带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旋即对着对面二人轻笑道

“来来来,二位方才仗义出手相助,小弟感激不尽。”

“切勿客气,请请请。”

听闻耶律盈这话,周璇玑不由得摇头一笑,只觉得颇为无理,吐槽道

“啧,耶律盈。”

“虽说是江湖人不拘小节,但哪有拿剩的酒席请客的?”

“岂不成了丐帮帮友见面会了?”

周璇玑一言,对面而坐的镖师女子听后笑着摆了摆手。

她颇为好爽不拘小节的随手抄起了筷子,以袖子擦了擦,笑道

“无妨无妨。”

“大嫂子,我们这刚好也都打了半天了,确实是腹中饥饿,这个乱哄哄的时候也没地方吃什么新鲜热菜,就如此对付一口便是了。”

“来来来,大嫂子,相逢即是有缘,我敬您!”

说着,那女子为周璇玑倒了一杯黄酒,她自己也端起了酒杯,举杯待碰。

“大嫂子”如此一个称呼,直听得周璇玑一时间直犯楞,瞪着眼瞧着眼前人,只觉难以理解,愕然道

“等下等下!”

“不是,大袜子,这对吗?”

“你……你叫我什么?”

那女子眨了眨眼,似是也不接周璇玑为何如此一番反应,应声道

“额……大嫂子……怎么了?”

“您跟这位年弟,不是夫妻吗?”

“您二位老妻少夫的,我们萍水相逢,尊这位兄弟一声年弟,尊您一声大嫂。”

“这有何不妥吗?”

“说起来,您这是刚生产过没多久吧?”

“刚刚生产过没多久,还能不泄内功,大嫂子您内功修持实在是稳健,小妹佩服!”

这女子这一番话,周璇玑越听越是犯楞,一时间整个人都石化当场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这对丰硕,也是理解了为什么这女子说自己是刚生产过。

一般来说,很少有自己这么大的。

如此大,叫她误认为是刚生产过涨的了。

此时的周璇玑,面色十分难看,青一阵紫一阵的,直叫她一时手扶着桌案,手指都快把桌延给掰下来了,尤其难绷。

那镖师女子一副诚诚恳恳的懵懂样子,显然是没恶意,纯是初出茅庐的懵懂,自己还真不好发作。

听得镖师女子这一番话,看得周璇玑青一阵紫一阵的难绷面容,一旁的耶律盈已然是笑的前仰后合了。

“哈哈哈哈哈,老夫少妻。”

“大嫂子,哈哈哈哈。”

“刚刚生产过,哈哈哈哈哈……”

“萱……萱……哈哈哈哈哈,姐姐。”

耶律盈如此一番取笑,直叫周璇玑一阵好恼。

一时间柳眉紧皱,面色愠红,心内直道“我弄不了她,我还弄不了你吗?”

伸出手来,两只白莹莹的玉指好似蟹钳一般,狠狠的捏在了耶律盈腰间软肉之上,直捏的耶律盈一边笑一边痛呼。

“人家不明不白的,说也就说了,不知者不错。”

“你搁这乐什么?”

“恩?”

眼看着周璇玑耶律盈在这里一个掐一个躲,一个恼一个笑,那镖师女子只觉得更是迷糊。

这两人身高差不多,相貌也是一个美一个俊的,看着颇为般配。

而且眼下这打情骂俏的劲儿,看着就是像新婚夫妇似的,没毛病啊。

她抿了抿唇,支吾道

“那个……大嫂子,我是说错什么话了,还是……”

周璇玑舒了口气,暂且先放过了耶律盈,旋即转回头来,应声道

“好了好了,大袜子你先且住!别一口一个大嫂子的喊了。”

“是这样。”

“我们,是皇城司的人,是同事的上下级官差,仅是同事而已。”

“不是什么小夫妇乱七八糟的。”

“他是司丞名唤耶律盈,我是干员名唤周萱,不过是同事而已。”

“至于你说的什么刚刚生产过,更是没有!”

那镖师女子闻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愣愣的哦了一声,手中的酒杯却是一直抬着忘了撂下。

周璇玑也是颇为无语,端起杯来和她碰了一杯共饮,这才算罢了。

看着对面这镖师女子,一头秀发扎成个轻便发髻,左右斜插刀簪,面容生的颇为端庄英气,一身干练紧身粗布衣装,似是扎了很紧很紧的绷带束胸方便活动,使得胸脯规模看着不是很大。

看起来是个正直可靠的侠客,谁料竟是这么个憨直妹子?

如此一个乐子。

叫桌上气氛活跃了些。

随便几杯水酒过后,耶律盈看向对面二人,笑问道

“二位,相逢即是有缘,我二人乃是皇城司的人,算是官差。”

“不知二位是哪门哪派的高足?”

先前一直在吃菜,话很少的西域青年,此时一撩额前坠发,应声道

“圣火明教,光明左使座下,四弟子,卡木然江·木合买。”

“哎捧油,刚刚你逼退那个土匪的时候嘛,样子有的呢。”

“你的箭嘛,说话算数的雨一样的呢,救了我。”

“以后,你的背后,我在呢。”

听觉会引发嗅觉,这句话很荒谬。

但眼下,耶律盈便是有这种感觉。

这西域青年木合买这一番言论,耶律盈好似闻到了羊肉味孜然味以及烟火味。

正所谓听君一席话,胜吃一席有红柳木烤肉鬼肉拌面烤包子的西域酒席。

其人其言,之中夹杂了番话,全然听不懂,即便有些是汉话,但也是前后语言错乱,叫人不解其意。

耶律盈抿着唇,侧目看向一旁的周璇玑。

周璇玑亦是摇了摇头,表示她也没听明白怎么回事。

这时,那镖师女子出言,支吾道

“额……”

“这位木大哥的意思是。”

“方才小公子您控弦退贼之姿英武不凡,他颇为敬佩。”

“后面他说的“说话算数的雨一样”,意思是你出手像及时雨一般,紧要关头救了我们。”

“随后,说什么你后面他在,就是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理应相报。”

耶律盈如此一听,算是明白了,那木合买此时亦是点头应声,称道是这么回事。

旋即,那镖师女子亦是解释起来了她自己的来历。

“小妹名唤宋绮言,岭南人士,在失业之前,小妹是个走镖的镖师。”

“那一日,林县令与圆通禅师茶室遇难,山贼们搅闹了一通后逃出,正好撞上了巡视的厢兵,两方乱战。”

“我带头的镖队,当时是扮做农民,从广南东路戊阳府往京师汴洛送一批名家古画。”

“结果半路上就被牵扯进这乱战之中了。”

“那时候,随行的趟子手被杀光了,一打一乱,价值五千贯的古画也被烧光了。”

“幸得这位拜离师门远赴中原游学闯江湖的木合买大哥出手相助。”

“狗急跳墙吃妖丹功力暴涨的山贼四当家,这才被我二人降住。”

“之后,我们二人便来了定南镇,协助林家老爷防守。”

“几日相处下来,木大哥说话,我也算是能有些听懂了。”

周璇玑听罢,不由得点了点头。

原先她还好奇,山贼们都有红孩儿丹,紧要关头都会嗑药暴涨功力的,四当家怎么会被拉胯的厢兵给抓住的?

原来是恰好那是遇到了这两位二流下游的好手,才擒获此贼。

话说至此,那镖师女子宋绮言一声叹,落寞道

“唉。”

“说起来也是愁人。”

“我砸手了这几千贯的大货,广南是回不去了,镖师也当不成了。”

“本来出来走镖,路上带的钱也不是很多,本来到了汴洛附近了,想着快到地方了,早早的就买了酒肉喝了庆功酒,花的不剩什么了。”

“就想着到了汴洛,拿了赏钱。”

“却不料遇到这么个事。”

“回广南且不说路费,但说广南老家我也是无亲可投,现如今我在愁定南一事过后,我一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畿之地,何去何从呢?”

宋绮言这一番说罢,一旁的木合买旋即摇了摇头,应声安抚道

“哎,古丽。”

“这个山里边嘛,车子到了嘛,路有着呢。”

听着木合买这一番安抚,耶律盈不由得一笑,眼下他大概也能听懂一些木合买说话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宋绮言抬起头,看向周璇玑耶律盈二人,旋即道

“二位既是官差,那定南镇一事,二位速速回报给上司衙门,此间事便可平复了吧?”

“等朝廷大军一到,定南百姓便算是能踏实过日子了吧?”

耶律盈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应道

“宋姐姐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

“我二人虽是官差,但不是兵部的官,我们的上司衙门是汴洛府,地方马贼土匪的事情上报给管江湖事务的汴洛府是没用的。”

“江湖事务,是武林门派仇杀,马贼土匪,这得找兵部。”

“而兵部呢,他们有侍郎,有各级从官,我们跨部门上报,他们也要上报。”

“一层层上报到头,得找兵部尚书,兵部尚书拟好折子,递交圣上,圣上再一层层批复下来。”

“再走这么一圈流程回到兵部,兵部里再商量调哪个将军来平这一伙贼。”

“咱们大赵内地的厢兵不可用,再多都没用,因此不能找京畿的驻防州府的将军,得找边将。”

“边将带着兵,从甘凉河湟之地往京畿赶赴而来,一路上与各地地方官盖印过关。”

“你算吧,这前前后后,这得耗费多久?”

宋绮言一听,不由得一声长叹,皱着眉头,看向窗外,无奈道

“难道,这定南镇这许多百姓,就必死无疑了吗?”

“唉。”

耶律盈摆了摆手,随即道

“不急。”

“先看看林家,怎么处理当下的定南镇吧。”

“再等等吧,等下林家就要敲锣告民安,然后作出部署了。”

说着,耶律盈一杯黄酒下肚,侧目看着大街上林家家丁走街串巷,敲锣告民,此间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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