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雾来得蹊跷。"林仇压低嗓音，喉结在绷紧的脖颈间滑动。他嗅到风中混着极淡的腥甜，像是陈年血渍的气息，又似某种蛊虫分泌的毒液。
夏妍的指尖抚过短刀柄上暗刻的莲花纹，凉意顺着纹路渗进血脉。"东南方三十步外，有竹笛声。"她耳廓微动，话音未落，三枚透骨钉已破雾而来，钉入他们方才站立的青石板上，尾端兀自震颤如蝉鸣。
刀光乍起。林仇旋身挥刀，斩魂黑刀划出半圆弧光，金属相撞的铮鸣震得桃瓣簌簌而落。夏妍的短刀化作银芒，挑开第二波袭来的淬毒银针，针尖没入桃树瞬间，整株花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蜷曲。
"好霸道的毒。"林仇瞳孔微缩，看着地上抽搐的蜈蚣——方才银针掠过之处，连毒虫都未能幸免。他忽然嗅到更浓的腥甜，混着某种腐木气息，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正缠上脚踝。
夏妍突然闷哼一声，左肩绽开血花。林仇瞳孔骤缩，斩魂黑刀脱手飞出，钉入三丈外的竹丛，刀身震颤间带起一串血珠。竹影里跌出个戴银铃铛的苗疆少女，眉心一点朱砂红得妖异，此刻正汩汩冒着黑血。
"小心！"夏妍短刀横劈，斩断从地底窜出的青藤。那藤蔓断口处喷出紫烟，所过之处连石板都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林仇扯下衣襟裹住她渗血的伤口，指尖触到温热的黏腻，心头猛地揪紧。
浓雾深处传来沙哑笑声，像是生锈的锯子拉扯枯木。林仇将火折子抛向半空，跃动的火光里，无数银丝在雾中若隐若现，每根丝线上都缀着倒钩，在暮色中泛着幽蓝。
"苗疆牵魂丝。"夏妍脸色发白，短刀在指尖转出残影，"传闻中沾之即入幻境，三日后化作血水……"话音未落，林仇突然拽着她滚向右侧。方才站立之处，地面轰然塌陷，露出个布满尖刺的深坑，坑底蠕动的蛊虫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竹笛声陡然拔高，如夜枭泣血。林仇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开始浮现重叠的幻影：燃烧的村落、横陈的尸首、还有夏妍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他咬破舌尖，剧痛让神智清明几分，却见夏妍的短刀正不受控制地刺向自己咽喉。
"夏姑娘！"林仇劈手夺刀，虎口震得发麻。夏妍眼中布满血丝，嘴角却噙着诡异的笑："林少侠，你可知我为何总带着这柄短刀？"她指尖抚过刀柄莲花纹，声音忽远忽近，"每杀一人，便刻一瓣莲……"
斩魂黑刀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林仇瞳孔映出夏妍背后浮现的虚影——那是个白发老妪，枯枝般的手指正掐着夏妍的天灵盖，指甲缝里渗出蓝莹莹的幽光。他挥刀斩向虚空，刀锋劈开幻影的刹那，浓雾骤然翻涌，无数银丝如毒蛇扑来。
"闭气！"林仇扯下夏妍的面纱浸透溪水，捂住她口鼻。自己屏息凝神，斩魂黑刀在身前舞成密不透风的光幕。银丝触及刀光的瞬间，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震得耳膜生疼。
夏妍突然剧烈颤抖，短刀当啷落地。林仇瞥见她脖颈浮现蛛网状的黑线，正顺着血管急速蔓延。他扯开她衣领，毫不犹豫咬破自己手腕，将血喂进她口中。咸腥的血味在齿间漫开时，他想起三日前在圣山密室，夏妍为他吸出毒血时，发梢扫过手背的触感。
"你疯了！"夏妍恢复神智的刹那，推开他染血的手腕。林仇却将伤口按在她唇上，声音沙哑："苗疆噬心蛊，需至阳之血压制。"他感觉到生命力正顺着血脉流逝，眼前开始发黑，却仍死死扣住她后脑，"听着，夏妍，你若敢死，我便将这苗疆翻个底朝天。"
笛声戛然而止。浓雾如退潮般消散，露出片荒芜的乱葬岗。残破的招魂幡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腐尸的臭气混着蛊虫腥气，熏得人几欲作呕。月光下，十几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影从坟茔间缓缓站起，手中银丝在地面拖出蜿蜒的痕迹。
"好个情深义重的江湖儿女。"沙哑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诡异的回声，"老身设下三重幻境，倒叫你们破了两重。"乱葬岗中央的墓碑突然炸裂，碎石纷飞中，拄着蛇头杖的老妪缓缓升起，银发间盘着条通体碧绿的竹叶青。
夏妍的短刀发出嗡鸣，刀身浮现出暗红纹路。"苗疆圣母？"她抹去嘴角血渍，冷笑中带着几分狠厉，"用活人养蛊，操控傀儡作恶，也配称圣？"
老妪枯瘦的手指抚过蛇头，竹叶青突然暴起，毒牙刺向夏妍咽喉。林仇的斩魂黑刀后发先至，刀身拍飞毒蛇的瞬间，他已带着夏妍掠出三丈。地面轰然塌陷，露出下方布满尖刺的深渊，无数蛊虫正从裂缝中涌出。
"年轻人，老身要的是她体内的九转玲珑心。"老妪的蛇头杖点地，四周黑影同时挥动银丝，"至于你嘛……"她突然咧开没牙的嘴，露出个扭曲的笑，"老身倒想看看，斩魂黑刀能斩断多少牵魂丝。"
银丝如暴雨倾泻。林仇将夏妍护在身后，斩魂黑刀化作黑色旋风。金属断裂声与蛊虫爆浆声交织成诡异的乐章，他感觉到刀刃开始发烫，那是沾染过多毒血的征兆。夏妍突然扯下束发的银簪，簪头机关弹开，露出柄寸许长的毒针。
"接着！"她将银簪抛向半空。林仇旋身接住的刹那，夏妍已如乳燕投林般冲向老妪。短刀在月光下划出凄艳的弧光，却在触及老妪衣角的瞬间，被层无形屏障弹开。夏妍踉跄后退，嘴角溢出血线。
"就这点本事？"老妪的蛇头杖重重顿地，乱葬岗所有墓碑同时炸裂。林仇感觉脚下地面开始蠕动，无数白骨手掌破土而出。他挥刀斩断袭向夏妍的骨爪，却见老妪的蛇头杖顶端突然裂开，喷出团粉红烟雾。
"小心迷情蛊！"夏妍话音未落，林仇已吸入一缕甜香。刹那间，他眼前浮现出与夏妍拜堂成亲的幻象，红烛高照，喜服上的金线刺得他眼眶发疼。斩魂黑刀当啷落地，他伸手去摸夏妍的脸，却触到满手冰凉。
剧痛从手腕传来。夏妍的短刀割破他掌心，鲜血滴落的瞬间，幻象如泡沫破碎。林仇清醒的刹那，正见老妪的蛇头杖刺向夏妍心口。他飞身扑去，斩魂黑刀自下而上挑开蛇头杖，刀身与青铜相撞，迸出火星。
"找死！"老妪袖中飞出十二枚透骨钉，呈天罡阵势封死所有退路。林仇突然弃刀，双手结出繁复印诀。夏妍瞳孔骤缩——那是失传百年的"血煞掌"，以自身精血为引，能破诸般邪术。
血雾炸开的瞬间，斩魂黑刀发出清越龙吟。林仇染血的手掌拍在刀柄，黑刀突然脱手飞出，化作流星穿透老妪的护体罡气。蛇头杖断成两截，竹叶青蛇身首异处，碧绿的毒液溅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
老妪踉跄后退，枯槁的面容突然裂开道血口："你们……"话音戛然而止。斩魂黑刀已贯穿她心口，刀身犹自震颤，发出渴饮鲜血的嗡鸣。黑影傀儡们突然僵住，银丝寸寸断裂，化作飞灰消散在夜风中。
林仇踉跄着扶住墓碑，七窍开始渗血。血煞掌的反噬如万蚁噬心，他却对着跌坐在地的夏妍露出笑："可还记得……圣山脚下……你说要共饮的酒？"
夏妍的泪水砸在他染血的手背，烫得惊人。她撕开衣襟为他包扎伤口，声音带着哭腔："等找到安静之地，我酿桃花酿给你喝。"远处传来鸡鸣，第一缕晨光刺破阴霾，照见乱葬岗上遍地的蛊虫尸体，和两串并行的脚印，深深印在沾露的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