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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面熟悉的镜子。
倒映着的娇小人影熟悉,而又陌生。
她穿着一成不变的学院制服,晃动着雪色的大狐耳,略显杂乱的银白色长发垂落在肩头,有些黯淡的冰蓝色眼瞳中看不见一丝光彩。
洗漱后残留下的水珠顺着苍白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颊一路向下。
这是,过去的我。
夜烛凝视着镜中自己眉心微蹙的模样,意识到了此时的自己很是凝重,似乎是在头疼着什么。
没有经过思考,身子就擅自给出了答案。
小雪狐在镜前试着牵动嘴角,瞳孔却蓦然收缩,冷漠的瓷白小脸像是冻在冰川下的小鱼,纹丝不动。
手指不自觉地按上了梨涡位置,指甲在肌肤上微微压出了痕迹,依然没有温度。
我是在……练习微笑来着。
过去的记忆随着身子继续自主行动,逐渐浮现在夜烛的脑海间。
她洗漱完后,从盥洗室回到了房间。
那本上次模拟中没能找到的笔记,正安静地躺在小桌子上摊开着某一页,上面记录着一些简单的收支数字,附带着一些简短的说明。
在笔记旁边还放着个松垮的敞口钱袋,底部几乎看不到有几枚钱币。
看到了这些东西后,夜烛才终于想起了6月1日的自己在做什么。
在计算她这个月怎么带着妹妹一起生活下去。
上个月,她被隔壁街的无良商铺老板给辞退了,一枚铜币没拿到。
所用的理由还非常不可理喻,嘴脸也跟前世的黑心老板如出一辙。
先是满脸堆笑,虚情假意地肯定她这个月的辛勤付出,最后话锋一转用了那个离谱的理由——不会对客人微笑,就把她打发走了,白白压榨了她一个月。
这也是夜烛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正经找一份工作,实习一个月发现行不通后,就又跑回去做日结的微薄零工了。
一直到了,七月。
那抹金色的挺拔身影突兀地撞进了夜烛的回忆中,她下意识想露出浅浅微笑,可身子仍然不受到意识的操控,脸上依旧是冰冷的表情。
指尖苦恼地点了点冷硬的小脸,夜烛大概知晓了一点过去模拟的特殊之处。
不同于未来模拟,现实的意识能随意操控未来的自己,而过去模拟的自己却将会一直保持着当时的状态。
当然,这并不包括系统技能。
纯白的魔力在小手中顿时闪耀起来,璀璨的光芒混在了暖洋洋的晨光中。
在确认了无论何时何地,自己都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一阶超凡者后,此刻身子自带的负面情绪才完全没影响到夜烛的心智。
既然是在过去的模拟中,又不用为未来而发愁,夜烛当即决定出门满足一下好奇心,去好好回忆一下一个月前的歌德镇。
……
一出门。
夜烛就感受到了今天歌德镇的氛围不同寻常。
轮毂碾过粗糙的辙痕,一辆辆贵族马车在晨雾中拖出蜿蜒的流光,仿佛像是石板路上的引路标,让清晨出门的歌德镇居民们自发汇聚在道路两侧,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夜烛顺着人群的方向望去,高耸的教堂尖顶隐约浮现在薄雾中,刺破着天幕,玻璃窗透出点点辉光,像是女神垂落的金线。
那是歌德镇中心的方向。
今天,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夜烛也混入了拥挤的人群中,小心翼翼地不让别人推搡到她。
而耳旁灌满了嘈杂的交流声和欢笑声,表面上冰冷的小雪狐跟周围热情洋溢的人群格格不入,仿佛孤立了整个世界。
好不容易听清楚了今天是个改变歌德镇的重大日子后,夜烛也随着人群来到了歌德镇中心的圆形广场。
她的身高并不足以让她看见前方隔绝着人群的披甲卫兵们,但那对雪色大狐耳敏锐分辨出了钢靴踩在地上的整齐节拍,还有一片剑鞘、长矛与铠甲碰撞的叮当声。
而在广场中央架设的高台上,有位身披绶带的老人,展开泛着金色光芒的羊皮卷,开始宣读长长的领主更迭诏书。
他的声音苍老而雄厚,不知是不是动用了魔法,竟然穿透了台下愈发嘈杂的声浪,清晰地落到了夜烛的耳中。
“歌德镇的新任领主,夏洛特·乔尔斯。”
他隆重地宣告道。
直到听到那个名字,夜烛才恍然想起了今天其实是歌德镇新任领主宣誓就职的日子。
虽然夜烛听不太懂老人后续宣读的,那些新的税赋,还有律令,但是从周围人群的大声欢呼声来看,应该是很好的。
这样就越显得冷漠的夜烛格格不入了。
怪不得自己对今天这么重大的日子毫无印象,她那会正窝在房间里自闭……准确来说,是她鼓起勇气出门,想回去老地方打零工,忽然发现老板都去庆祝节日了,而她只能灰溜溜地跑回家自闭。
夜烛的思绪很快被几乎能穿透耳膜的声浪强行打断。
在视野内,一个极为熟悉的金发身影踏着优雅从容的步伐走上高台。
他穿戴着夜烛从未见过的纯白色甲胄,披着灿金内衬的披风,佩戴着把贵族长剑,晨光为这身华丽,但不奢贵的装束镀上了流动的霞彩。
他脸上挂着淡淡微笑,挥手朝着台下的欢呼人群友好地打着招呼。
夜烛静静凝视着那个意气风发的金发男人。
其实今天才应该是她第一次见到主人的日子。
只不过因为各种各样的现实原因,歌德镇上的居民里估计也就她一个,没有在今天里见过领主大人的耀眼模样的。
勇者。
一个莫琳院长曾经说出过的主人身份,出现在了夜烛的脑海中,从一个抽象的模糊概念,具体地化为了此时主人的形象。
深受爱戴,温和,仁厚。
她开始为主人打上很多正面的标签,然后忽然发现她其实对那个男人了解甚少,不知道他的过往,不知道那些传颂着这代勇者的史诗故事。
好像很近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很远。
就像是黯淡无光的她正伫立在台下。
沉默不语着,远远眺望着那个被声浪淹没的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