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临近中午，有几只鸟在空中盘旋，大地一片蔫吧吧的景象。
不过这些并没有阻挡少女对世界的热情，她仍然在对瑟莉雅问东问西。
不知道是不是瑟莉雅的错觉，今天的她似乎格外的有活力。
“天使大人，那是什么？”
手指指向了头顶的天空。
“啊，那是，低飞的鸟。”
“哎，看着和蝙蝠好像。”
在草地上晃荡，她东跑西跑，时不时捉到点什么，再凑到瑟莉雅身边，张开手。
“天使大人，这是什么。”
“是蝴蝶。”
一只黑金相间的蝴蝶怯怯地趴在女孩的手心。
“哇~看起来和天使大人的发卡好像。”
“嗯，因为就是仿照它制作的。”
“嘻嘻，那可不可以让它趴在我头发上呀，就像天使大人的发卡一样。”
说话间，她小心翼翼地把蝴蝶放在自己的头发上，然而只是一转眼的功夫——
“啊...飞走了...”
身后传来了遗憾的声音。
瑟莉雅牵着卡密莉丝的手走在前面，时不时回望一下身后活力四射的女孩。
卡密莉丝太过安静，跟不上妹妹的节奏，索性就跟在瑟莉雅身边，防止她走丢。
天有点太热了，对血族很不友好，瑟莉雅在自己头顶凝结了一小块滤光屏障，光线才一下子柔和下来。
吵吵闹闹的女孩很可爱，但偶尔也会有些烦，不过瑟莉雅觉得无伤大雅。
至少，和以前担惊受怕的样子比好太多了，现在的她才像解放了原本的本性。
不过，始终有一片阴云笼罩在瑟莉雅的心头。
不知道城堡里的情况怎么样了，会不会已经有追兵开始追捕她们了？
这样子慢吞吞的行动，是不是太散漫了些，就算再难找恐怕也会很快找到她们吧？
瑟莉雅很想将这个担忧告诉对方，但每当看到女孩那美好的笑容，欢快的步调，仿佛第一次出来玩的小女孩，对一切都充满新奇感的模样时，这话又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还是不愿破坏这份美好。
更何况虽然不能动用以前身为天使的力量，但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一名血族公爵的实力了，就算有追兵赶上来，至少带着两个女孩逃走是不成问题的。
如此想到，也就放任了女孩的行为。
她觉得，这么久的血族的奢靡生活，或许真的让她的警惕心下降了许多。
如果换做以前，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会放纵的。
一阵阴凉的风吹过脸庞，带动草地发出悦耳的莎莎声，瑟莉雅微微迷上眼，在这样燥热的天气一阵凉风实属罕见。
身后又传来了问询的声音，她默默地回过头，看着女孩指向的天边。
“天使大人，那一大片又是什么？”
伴随女孩娇嫩的声线，瑟莉雅微微凝神。
那是一大片乌云，黑压压地压了过了，蔚为壮观。
“啊...是乌云。”
她喃喃自语，果断牵起了女孩的小手。
这下不罕见了，因为要下雨了。
......
天空很快暗了下来，似乎要酝酿一场暴雨，这让瑟莉雅有些紧张。
得找到一个避雨的地方才行。
魔力也可以用来挡一挡雨，但是在雨中太显眼了，容易被注意到，而且消耗量很大，不切实际。
然而和她完全相反的是，卡密莉娅却完全没有一丝紧张的感觉，黑亮的大眼睛中写满了兴奋。
“天使大人，咱听女仆姐姐说下雨的时候特别美！而且雨声很好听！咱还从来没见过呢！”
“嗯，但是把你衣服打湿了就很难受了。”
“诶？不是有魔力可以烘干吗？”
瑟莉雅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道：“魔力不能用来给你当烘干机。”
“诶...好吧...”
有些失落的样子，瑟莉雅觉得如果自己不阻止的话，说不定这个啥都没见过的小屁孩等会真的会兴冲冲地跑去淋雨。
“唉。”
叹了口气，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说小孩子难带了。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在这大平原上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天空已经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气温降了下来，起初还觉得有些凉爽，但待久了之后就开始觉得阴冷，衣服也逐渐被打湿，有些不适。
担心卡密莉娅着凉，她索性把卡密莉娅背在自己身上，用暗红色的魔力遮雨，虽说她的体温也很低，但总好过直接接触冰冷的空气。
她们很幸运，在雨势变大之前找到了一片村庄。
在血渊帝国，虽然统治者是吸血鬼，但这些底层民众还都是人类，人类占了绝大多数。
因此，这是一个人类的村庄。
道路是泥巴石子混合而成，幸好雨势不大，还并不泥泞。瑟莉雅找到了一个小木屋，敲了敲门。
“噔噔噔。”
里面响起了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来喽！”
木屋似乎很破旧了，里面的人踩在地板发出陈旧的声音，瑟莉雅退后了半步，然后门被打开了。
“吱嘎——”
老旧的木门被推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面容温和，她睁着浑浊的老眼盯着瑟莉雅看了老半天，才惊讶开口：“您是...血族的大人吗？”
瑟莉雅愣住了，没有说话，她低着头，沉默了下来，最终还是卡密莉娅打破了寂静。
“奶奶您不用紧张，我们只是在这里借宿一会，雨停了就走。”脸上带着治愈的笑容，她甜甜的开口。
“哦...哦...好的。”
老人缓缓的点了点头，苍老的面孔又露出了笑容，皱纹挤在一起，像是一朵菊花。
“快请进吧...在外面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说着，她又佝偻着背，慢吞吞地回到了屋内。
瑟莉雅三人也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室内有些霉味，和很多独居老人一样，屋子有些老旧，但打理的井井有条，一角的壁炉还噼噼啪啪地燃着柴火，给屋子里增添了一抹暖意。
老人指了指壁炉边略显老旧的小凳子。
“坐吧，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瑟莉雅没有坐，她只是靠着墙思考着什么，反倒是卡密莉娅笑嘻嘻的拉着姐姐坐到了壁炉旁。
“谢谢奶奶~”
“哎呦，跟奶奶客气什么...”
隔壁的厨房里传来了苍老的声音。
显然，她们也饿了。
瑟莉雅没有做声，她只是趴在简陋的木头窗边上，看着外面的雨幕。
很巧，几乎她们刚刚进屋外面的雨势力就大了起来，密集的水珠连成了线，像是在往下倒水一般，雨声响彻在耳畔。
与外面轰鸣的雨声相对应的，是室内壁炉燃烧的“噼啪”声，隔壁做饭传来的热油沸腾声，以及身后女孩传来的嬉笑。
一齐构成了一种瑟莉雅鲜少体会过的安宁感。
发着呆，她回忆着刚才见到老妇人的感受。
那是一种...惧怕感，乃至恐惧，就仿佛自己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虫子，特别是在老人说出“血族”字眼的时候，这种感觉达到了顶点。
这意味着什么？她问自己，想要得出一个答案。
“......”
或许是...连自己也不再认可自己人类的身份了吧？
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知道，或许是在某个未曾察觉的瞬间，又或者是在不知不觉的累积下。
那曾经的自己还留下了什么呢？那个强大的，人类信仰的炽天使，在这具血族公主的身体上还剩下些什么呢？
一些思维方式？还是那个回到人类世界的执念？
她不知道。
身后又传来了交谈与脚步声，那位老人已经做好了饭，正端上餐桌。
“瑟莉雅大人~该吃饭了！”
女孩的呼喊声，没有称呼她为“天使大人”，亦或者“公主殿下”，是考虑到老人的在场吗？
但瑟莉雅没有回头，除了还稍微能尝出点甜味的蛋糕以外，其他的人类食物对她而言味同嚼蜡，因此她只是回了句：“不用了。”
然而女孩的下一句回应却让她瞳孔紧缩。
“瑟莉雅大人，有专门为您准备的食物的啦~”
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只见简陋的餐桌上摆着些碗筷，里面放着香喷喷的炖鸡肉，除此之外，是脸上露出皱巴巴的笑容的老妇人面前的，那一碗鲜红色的，血液。
她连忙跑过去，发了疯般的握起老妇人的手腕。
——没有伤口。
“哎呀，瑟莉雅大人，是奶奶杀鸡的时候留的鸡血啦~”
耳边传来女孩的嬉笑声，仿佛在嘲笑她的反应过激。
“没事的...瑟莉雅大人...放心喝吧。”
老人也口齿不清地说道，她这才灿灿地收回手，坐在凳子上看着碗中的鸡血，发呆。
卡密莉娅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和老妇人聊了起来，不过瑟莉雅并没有听进去。
连她自己也奇怪为什么要起这么大反应，明明一年以来也没少喝女仆姐妹的血，为什么现在就...
真奇怪。
“唉，可惜我老了，怕血族的大人嫌弃我的老血，这才去弄了点鸡血来，别嫌弃就好。”
“不不...！不会的！”
这句她听清了，然后连连摇头否认。
说完，她端起鸡血一饮而尽，然后就被一股剧烈的腥味呛的直咳嗽。
“咳咳——咳——！”
这什么啊，好难喝！
如果说卡密莉娅她们的血液就像是一块可口的草莓蛋糕，那这玩意简直就像放了好几年的鲱鱼罐头。
甜味几乎没有，浓烈的腥味里夹杂着些许臭味。
一只粗糙的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事吧？要是喝不下去就不用勉强自己了，我再去给你弄点。”
瑟莉雅连连摆手：“不...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