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的面包车开进了废弃铁路旁的一个停车场，停车场的铁皮门随即被关闭。看门人马上拉上栓门的铁链，按下铁锁。
追赶而来的丧尸轰然而徒劳地撞击着铁门。
停车场一侧是个单位的建筑，下面有个遮阳棚，可以简单修理汽车，有几个幸存者在这里闲聊，看到汽车回来，不禁起身欢呼。
虽然多数幸存者经受了丧尸爆发初期那几天的惊吓，有些人恐怕也经历过亲人去世的痛苦，欢呼的声响非常勉强。
车辆停下，众人开始整理物资，牛警官则把戴着手铐的凌夜辰推进了遮阳棚旁边的一个值班室里，然后从值班室抽屉里翻出一本《三字经》扔给她。
“好好学习一下传统文化！”
像犯人一样被拘束着的凌夜辰气鼓鼓地哼唧：“我可以倒着背！”
“你背啊！”
“力勉宜，哉之戒。益无戏，功有勤……”
作为从小被鸡血的孩子，这点封建玩意儿凌夜辰还真的很熟。
警官瞪了瞪有点像青蛙的眼睛。
“哼，脑子倒好，人怎么那么坏！？就算是疫情期间，法律也是生效的。人是想杀就能杀的吗！？”
“谁说的。现在法律就是废纸。”凌夜辰依然气鼓鼓。
警官转过身来，“如果没有法律，我也会重新制定一个。”
……
被囚禁在值班室里，凌夜辰坐在靠墙沙发上，盯着自己手上凉冰冰的手铐发呆。突然感到一阵悲凉。
是啊，生命是可贵的，但往常人类能平安无事地生活着，真的是因为每个人都热爱生命吗？
自己还是男生时，每次抑郁症发作时的一个症状就是，平等厌恶一切人类。
那时候，所有人的面容在自己眼中都一样丑陋。
也许“厌恶”这一说法不准确，自己只是想安静，不想见到其他人类。
自己只是想安静。自己最好的朋友名字的姓氏就是“静”。他现在还活着吗？他说他找到了个营地，也许能平安吧。
如果能重逢就好了。
不知道他得知曾经的好兄弟变成白毛萝莉后会是什么反应。
感觉他是个神经很大条的人，应该不会过分吃惊。嗯，应该。
中午时分，牛警官和染着金发的中年男人一起过来给凌夜辰送饭。
金发男人似乎对把女孩子铐起来实在看不下去，尾随牛警官一个劲儿劝说。
“你想想吧，现在这个世界上早就发生过无数杀人事件了吧，无非我们这里比较安全……”
“那你难道想让这里也不再安全吗？”警官怒目回视，“如果你不能为我们渡过难关带来什么帮助，你可以继续去画你的画，也许等到灾难过去你就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艺术家了。”
金发男人翻翻下嘴皮，揣着衣兜离开了。
警官对凌夜辰进行了一个小时的生命教育，从受精卵发育开始，一点点讲述一个人是如何成长，如何社会化，这一切是多么地男娘可贵。
凌夜辰发现警官似乎在很认真地履行自己自认为的职责，不断提醒凌夜辰“不要躲开视线！”，然后开始讲一些普法小故事：
“还记得前几年那个因为点住房问题纠纷就拿着刀去砍杀邻居的欧大叔吗？这种人就属于对法律没有敬畏，最后酿成了两败俱伤的惨剧。”
一直没有开口的凌夜辰歪了歪头，“那请问，法律为什么没有保护欧大叔的权利呢？据我所知他可不是没走过合法途径。”
“社会是不能满足每个人的诉求的！”警官拍了一下桌子，这大概是他以前审问嫌疑人的习惯动作，“即使自己吃亏，也不能突破底线！
“如果在自己受欺负，和违反法律两者之间做选择，你会怎么选择？”警官继续问。
凌夜辰的蓝色眼睛里闪过暗光，“坏问题。受欺负的范围太大，被人骂是受欺负，被人侵犯也是受欺负。没有具体背景，这种问题不值得回答。”
“那对你来说，具体场景就是要不要杀人，和牺牲自己一点物质利益。”警官顿了顿，又继续道：“那个杜兰受伤不重，基本安全了。她已经和我说了你的事情，你还因为一个男人对你不友好就杀了他，就算他有点无理……”
凌夜辰一听杜兰恐怕又胡说八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他妈下一个杀的就是那个死**！”
警官顿时起身猛拍桌子：“住口！还想杀人？！你以为你能逃脱法律惩罚吗！？”
“恐怕比你这傻哔重建一套法律秩序的可能性大一点。”凌夜辰阴狠狠地回嘴道。
刚说出这极具挑衅的粗口，凌夜辰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紧张起来，仿佛有种力量在指引自己随时防御这个警官的肢体动作。
警官深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动粗。
“算了，你自己冷静一下吧。今晚我再来，你态度转变的话，再给你吃晚饭。”
警官走后，凌夜辰摇摇头，让身体里沸腾的某种力量平静下来。
（也许警官不是坏人，就算让我不舒服，我也可以不把他当回事。）
今晚索性和他道歉吧，然后口是心非地说几句好话。
混口饭吃就行。
实在不行离开这个营地也未尝不可，然后想办法去找静澜所在的营地。
凌夜辰就这样百无聊赖翻着《三字经》，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有两个人影出现在值班室的毛玻璃后面。
“喂，小姐姐，我爸爸有没有欺负你啊~”
是个男生的声音。
看来这是牛警官的儿子，警官的儿子，至少应该是安分守己的吧。
但凌夜辰还是不怀好意道：“他人很好，但太自以为是。”
门外发出哈哈的笑声，“太对了。他就是这种人。但没有办法，他平日里要和太多老油条打交道，职业病。没关系，人会渐渐改变的。我会劝劝他。对了，你想听音乐吗？我新认识个朋友，会弹吉他，如果你想听，就让他在你门口弹吧。不过你不要随便喜欢上他哦。他只是每天都要弹琴而已，顺便弹给你听。”
末日里的琴声？这倒不赖。凌夜辰想起了《往日不再》里那个在幸存者营地弹琴的NPC。
“弹吧。不过我耳朵很尖，弹不好就滚蛋。”
另一个男生的嗓音响起：“这你放心。我的水平可是敢对标桶头和德安捷罗斯的哦，不信你就听听看。”
男生说着，轻轻撩了一下吉他琴弦。
凌夜辰整个人僵在了沙发上。
“小……小浪！？”
门外的琴弦辄然打住，“咦？我那么有名吗？”
这不是有名的问题。
凌夜辰认识这个吉他手。
夏浪。乐队“四色猜想”的吉他手。
是啊，他今年高三，还在猛山县里读书，而这里就在学校附近。
遇到他并不算奇怪。